而從高位上緩緩走下一個人,接過妖王手中的錦盒,他的手腕上戴著一串金紅相間的腕珠,懲戒般地輕觸了一下他的手背,流動的金紅觸到皮膚如有實質地化成火焰,在他的手背上留下灼燒的疤痕。
畫面又猛地一閃,漫天流光溢彩,皸裂的土地上流動著岩漿,一襲青衣跪在地上被一個黑衣人撐住身子,黑衣人抹下他腕間的金紅腕珠,腕珠斷裂化成一把長槍,被黑衣人握在手中,插入了青衣人的胸膛。
青衣人的身子抖了兩下,鮮血浸潤了握著長槍的手,半邊身子瞬間只剩骨架。
妖王這次看到了戴著腕珠的人的臉——是裴朔雪。
接過妖族至寶的人是他,被長槍殺死在曠野的也是他。
五洲五帝如今隻降世了三位,妖王從銀羽池的預言中敏銳地覺察到下一個神帝會誕生在妖族,十有八。九就是裴朔雪。
他在神界尋了許久,才在混雜著各種散仙的地方找到了裴朔雪——一個靈氣衰弱,除了容貌沒有半點出挑的一個散仙。
即便如此,妖王依舊順應天命,告訴了裴朔雪自己的來意,裴朔雪一直目光平和,像是在聽著別人的事一般,安靜地聽完了全程,隻問了一句。
“我死的時候看著是什麽樣子,是痛苦,怨憤,還是別的什麽?”
妖王愣了一下,回想鏡面上閃回的畫面,回道:“看不出什麽別的神色,就像神君你現下聽我說話的樣子一樣。”
裴朔雪閉上眼,輕笑一聲,自言自語道:“原來是那般模樣的嗎……”
而後再睜開眼,拒絕了妖王。
“神界五洲,當生五帝。最先生出中洲鳳帝,後始神之戰中玄帝降臨北洲,又過數萬年沉寂,東洲白帝生。現在只剩下西洲和南洲,南洲為海,上多有小島,不適合妖族居住。若真的命中該是妖族誕生下一位神帝,你可先求玄帝將西洲給你做妖族棲息之地,若玄帝肯,銀羽池的箴言才有幾分可信。”裴朔雪懶散地躺在一支樹杈上,由著散亂的花瓣淋了自己一身。
“之後你就在西洲靜待神帝出世就行,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不需要將時間精力浪費在我身上。”
“可是我在鏡中只看到了你。”妖王急道。
裴朔雪翻了個身,漫不經心地答道:“誰說的,你不是還見到一隻玄鳥嗎?我又不是鳥……”
玄鳥……裴朔雪突然噤聲,怔了一下。
鳳帝終其一生分離神界和人界,裴朔雪曾經在九十九天上看著他將自相殘殺的“初人”抽去神骨,投入下界,杜絕他們再修煉成仙的可能,逼迫他們下界為人。
裴朔雪問他,什麽時候人界和神界能徹底分離。
鳳帝說:北有玄鳥,降而生黎。
妖王看到的第一個場景中便是玄鳥降世,自北方無極天上斷翅落入凡間……
他想起白帝死後,冥王挖骨存魂,想要尋一處靈氣充沛之地滋養白帝神魂,或許正是命運指引,讓妖王來此告訴他玄鳥即將降世。
人界和神界的分離是鳳帝畢生心願,裴朔雪如今摸到了一點希望,自然不肯放過,他接受了妖王的邀請,在妖族住下,沒過多久真的在妖族看到了玄鳥墜空的場景,裴朔雪記住玄鳥墜地的方位,指引趙和裕建立黎國,並在匯聚靈脈在蒼山下溫養白帝的神魂,等待著人神真正分離的那天。
這才是他留在人間的真正原因。
裴朔雪從回憶中抽離出來,輕而緩地吐了一口氣,又重複了一遍,像是在對自己說:“我成不了聖,讓妖王盡早死了這條心,他如果是因為這個才把三斤送到我身邊的,現下你們便可以帶著他回去。”
裴朔雪眼中慢慢凝聚起慣常的冷漠來,朝著墨淮和白瀅一字一句道:“妖族安危生死與我無關,即便三斤在我手下這麽久,我也不會插手半點妖族內務。”
常以笑臉待人的白瀅也面色凝重起來,墨淮默了一瞬,隻道:“我們回去了。”
裴朔雪心緒煩亂,看著墨淮和白瀅收了攤子走了,敷衍地摸了摸三斤的頭,喃喃道:“你父王是不是早就看出了我的身份?”
“嗚?”三斤抬起亮晶晶的眸子,疑惑地投來一眼。
裴朔雪淺淺一笑,掩去眸中的思量,浮於表面的笑意足以騙過懷中這個傻得不行的妖怪,“變個樣子吧,我前幾日見了一隻三花,長得很是可人。”
三斤這次聽懂了,扭了一下尾巴,換了一隻三花的皮,討好地用尾巴蹭著裴朔雪的指尖,熟絡地賣著乖。
“貴人。”忍冬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目光落到了他懷中三花貓的身上,眸色微沉:“貴人很喜歡狸奴?之前那隻狸貓呢?”
裴朔雪按住蠢蠢欲動想要往忍冬身上撲的三斤,生怕它露餡:“那隻不知丟哪兒去了,這是我才買的,好看嗎?”
忍冬默默抓緊了手中的畫卷,掐得紙張都凹進去一塊,勉強扯開一個笑:“好看。”
“攥的這麽緊做什麽,又沒人搶你的。”裴朔雪注意到他手中的紙張,順嘴問道:“你就買了個……畫?”
他本以為像是忍冬這麽大的孩子,有些銅板應該會買些自己喜歡的零嘴,沒想到他這麽無趣,只是買了一副字畫。
忍冬抱著字畫的手微微收緊,他迎上裴朔雪的眼睛,怕他出聲要求看一看畫卷,如果裴朔雪開口,他沒有理由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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