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了,再看能看出朵花來嗎?”岑析的嘴向來毒辣,他就像不知道這位師弟的古怪脾氣一樣,一個勁兒往逆鱗上戳,“人都沒了想著了,早幹嘛去了。死後的祭拜不值錢……不過生前你要是沒有虧欠,死後也不必這般護著吧。”
忍冬慢慢回頭,一雙鳳眼割破淋淋的雨幕,他的瞳孔色很深,投向岑析的目光深沉又死寂,平靜眼眸之下卻是肉眼可見的忍耐和壓製不住的洶湧情緒。
就連他的身子也下意識地繃緊,肩膀壓低,繃成了一條直線。
岑析見狀一點也不畏怯,反而笑意盈盈道:“怎麽,被我說中心事了?難不成這人是你殺的?”
忍冬的瞳孔微震,內裡洶湧全數翻湧到明面上,深邃的眼眸盯著岑析,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若是你殺的,既已做過,便別後悔,事過而悔,不是男兒所為。”岑析音調微轉,意有所指道:“若不是,諸般罪過就不要加諸己身,你這般看不破生死,可修不成大道。”
忍冬定定地盯了他半晌,忽而像是泄了情緒一般,望向他的眼神空洞而淡漠,不複方才的劍拔弩張,轉過頭重新去看那座無字碑。
“再給你一炷香,動作快點,那麽多人等著呢,你也好意思。”岑析不以為意地拍了一下忍冬的肩,離手時還捏了兩下,掌下的肌肉繃得緊緊的,他並沒有看上去那樣松快下來。
不過摸著身材還不錯,看著這兩年也沒偷懶,應當也會些武功。
岑析心中盤算著往回走,留他一個人在原地。
一陣風過,吹落一樹的雨水和桃花,紛紛揚揚地全打在他的身上,凌亂的花瓣黏附在他打濕的衣裳上,遠遠看著他就像是一隻被遺棄的小狗,在風雨的摧折著狼狽而不堪,可是這次,再沒人牽他的手領他回家。
一朵殘破的桃花落在無字碑上,忍冬緩緩地低下身去,他的頭上、肩上全是碎裂的花瓣,卻隻低頭去拂墓碑上的那朵。
“師尊……”低啞的音節自他的喉間溢出,隻兩個字便蘊藏著無數洶湧而濃烈的情緒。
這是裴朔雪去世的第二年。
這是他師尊因他去世的第二年。
作者有話說:
裴裴:徒弟大逆不道怎麽辦,先溜為敬~
第41章 竹骨傘
忍冬無視倪書容擋過來的傘,木著臉走在弟子前頭,淋著雨走了一路。
岑析看著他那張板著的臭臉就來氣,剛想上去就被倪書容拉住了。
忍冬淡淡地瞥了一眼被倪書容拉住的岑析,鳳眸中沒有半點波瀾——這個曾在女媧廟有過一面之緣的大師兄並未能認出自己。
時光模糊人的記憶,抹去人的情感,誰還會記得幾年前一個萍水相逢的人。
可他卻在兩年中斷斷續續的噩夢中從記憶深處拉出了一張僅見過一面的人臉——當初女媧廟中起了爭端,從中說和的乾清門長老林域正是裴朔雪墜崖的元凶!
裴朔雪的死訊對忍冬來說是一場長達兩年的噩夢,而他每次在夜色深重時滿身冷汗地從床上驚坐起的時候,腦中活生生地拉扯出林域的模樣便更加清晰,直至他完完整整地自記憶深處將這個模糊的人影挖了出來,再難忘卻。
他全身濕透著走進下榻的酒店,店小二驚詫之後忙遞上一張乾爽布巾,忍冬接過隨意抹了兩下額角刺眼的雨水,沒管身上其他的濕跡。
“二樓雅間的甲字房客人到了嗎?”忍冬瞥了一眼背後收著傘打鬧的弟子,低聲問道。
店小二也是會看眼色的,隻短暫地愣怔一瞬便明了面前這個人是二樓甲字號房要等的客人,點點頭道:“那位客人已等候多時。”
話音剛落,岑析和倪書容他們已經收了傘走了進來,見忍冬已經兀自往二樓走,一副視他們為無物的樣子。倪書容受師父所托看著忍冬,加上他又是個喜歡照顧人的性格,見狀便想跟過去,卻被岑析一把拉住了。
岑析搭著倪書容的肩膀,半個身子都要壓在他的身上,懶散道:“師弟,我和你一個房。”
即便有著岑家的資助,元和山的日常開銷把控得很嚴,這次下山弟子們都是兩人一房的。岑析身嬌肉貴的,自個兒定了一間單房。倪書容照顧著其他弟子,準備和忍冬一個房間。
“師兄你不是定了房了嗎?”倪書容納罕。
“師兄舍不得你對著那張死人臉。”岑析笑嘻嘻地揪住倪書容的臉頰,照常逗他:“師兄疼你吧,說謝謝好師兄。”
倪書容是從小被他欺負大的,岑析的流。氓樣他見識得多了,木然道:“謝謝師兄。”
“好師兄。”岑析強調。
“謝謝好……師兄。”倪書容避開被他扯著的臉,臉頰上頓時浮起一道紅痕,隨之浮起的還有他的耳尖。
岑析不經意地瞥了一眼他的耳垂,眼中略過一絲促狹的笑意。
兩人就這麽耽擱了一會,忍冬早已上了二樓,不知入了哪個屋中。
——
店小二端著一壺上好的春茶,正要敲雅間甲字號的房的門,相鄰的乙字門突然開了,走出一個家仆模樣的人。
“我家公子已等了半日了,茶水都未曾上一壺,就拿那兩碟子糕點糊弄誰呢?隔壁才進了人就奉上茶水,就單單叫我裴家等著,知不知道我家公子即將入都……”
家仆一開口,店小二便直欠身打招呼,正準備說些軟和話安撫客人情緒,就聽得裡間一個公子的聲音響起:“算了,這時節忙正常,況且隔壁早就有人等著了,確實是比我們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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