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踏進雨幕的一瞬,一把竹骨傘遮在了他的頭上。
十二根竹骨依次展開覆在油紙上,撐起了一片無風無雨的天空。
——“等我長大了,也要給貴人撐傘,讓貴人風吹不到,雨淋不到。”
“就你這個小身板,先長過我再說大話吧。”
——“師尊,怎麽不等徒兒拿傘就走了。”
“手酸,不想撐傘。”
“我給師尊撐。”
一模一樣的竹骨傘穿過兩年孤獨的時光再次蓋在他的頭上,忍冬幾乎屏住了呼吸,顫著睫毛抬眼去看給自己撐傘的人。
對上的卻是店小二笑眯眯的一張臉。
“客官,這是落在店中的傘,您要是不嫌棄,可以拿著應急。”
失落瞬間湧上了四肢百骸,叫他整個人站在那裡脆弱得好似一滴雨就能擊垮,若有若無的槐花餅香帶著水汽撩動著忍冬的鼻尖。
與此同時,二樓乙字號傳來一聲抱怨。
“公子把自己的傘給了他,公子回去用什麽呢?”
一隻修長的手撚了一朵餡料中的槐花抿入口中,懶怠道:“看這個小道士可憐嘛,同門的人都有傘,就他沒有。”
“那公子也不能把僅有的一把傘給出去,待會要是受了點雨絲,老爺和夫人都會怪罪的,公子身子本就不好……”
奴仆的念叨聲伴著雨敲簷瓦的聲音斷斷續續的,青衣公子新鮮勁過了,丟了吃了半塊的槐花餅,靠在窗前看著那抹冒雨跑到糕餅鋪子的身影,小聲道:“長得這樣高了……好像一點也不需要傘了。”
作者有話說:
我(大喊):他需要!他需要傘!
裴裴(老父親心理):旁的孩子都有的傘,我家崽也該有~
第42章 失復得
岑析的目光從桌上的幾串水珠向上落到忍冬那張面無表情的臉上,皺了皺眉。
“小師弟,你能不能把身上擦乾淨了再來,我都已經把獨間讓給你了,你不會連我和小容兒的客房也要霸佔吧。”岑析看著他身上的濕衣,忍不住又道:“我們元和門雖然講究運氣於心,自在功德,方能得長生,可像你這樣大的孩子裹著濕衣裳半日,長生不長生的我不知道,老了關節疼卻是板上釘釘的事。”
岑析話多嘴又損,忍冬已經習慣了,隻管聽並不放在心上。
他不擅長撒謊,想到自己等會要說的話在心中斟酌了半晌,本是用來套岑析話的話術說出來卻成了乾巴巴的一句。
“掌門說要我們招待乾清門的弟子。”
“是啊,這兩日人就要到了。”岑析撚了一塊削好的果肉送進口中,咀嚼了兩下,含糊不清道。
忍冬一時不知道怎麽繼續接話,好在岑析嘴上是個沒把門的,還沒等忍冬再說些什麽,他自個兒往忍冬邊上湊了湊,小聲道:“其實前兩日他們就該到了,路上耽擱了些時日,你知道是因為什麽嗎?”
“因為什麽?”
見忍冬難得應了一句,岑析更來勁了,眉飛色舞道:“我可只和你說了,你可千萬不要和旁人說,尤其別讓小容兒知道。”
這話一出,忍冬便知道他要說的話一定不止同自己說過。
“其實乾清門的人早就到了,就在城中。”岑析朝他眨了眨眼,“確切的說,是領著乾清門那群小崽子們的林長老已經在城中了。”
聽到自己想要的名字,忍冬抬眸看了他一眼,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看著忍冬不甚明白的樣子,岑析“嘖”了一聲,解釋道:“你連我們山門裡的人都認不全,一定不認識那個老頭子,過兩日。你就能見到了,別看他一副溫和謙卑的樣子,我和你說,他可是一個衣冠禽。獸。要不前兩年正撞上我們家,我還不知道他是這樣的人。”
“你應當知道,我家是朝中做官的,在地方上有些人脈。前兩年乾清門地界上有一個丫頭跑到府衙狀告林域以收徒為名欺侮孤女,那府衙剛接了狀紙,正準備問些什麽,就收到平都林家傳來的信件,稍稍拖了兩日受理時間,偏巧就這麽兩日,那孤女便畏罪自殺了,這件案子也不了了之。”
“畏罪自殺?何罪?”忍冬的語氣沉了幾分。
“這不過是外頭的說法,哄哄那些無知百姓的。但凡有點腦子都知道這是林家保下了林域。”岑析搖了搖扇子,惋惜道:“這還是我前些時日在乾清門地界遊玩時,聽那處的岑家門生說的,本來我還半信半疑,可前日我偷偷下山,你猜我在賭場裡遇到了誰?”
“林域。”
話都鋪墊到這裡了,答案根本沒有懸念,岑析卻很是激動地拍了一下桌子,道:“沒錯!正是他,我偷偷跟了他一路,發現這老小子真是會享受,前半夜在賭場,後半夜在青。樓,廝混到天亮再回客棧,白日裡就窩在客棧中,也難怪我們一直沒發覺他來了蜀州。敢情不是乾清門選了他出來帶隊,而是乾清門知道他在蜀州尋。歡作樂,可巧讓他接一個差事,這樣被人發現了也有由頭去說。這樣看來我們元和門真是一股清流,雖說窮了些,可從沒有這些雞鳴狗盜的事,說到底也是我這個大師兄以身作則,為門派弟子樹立了典范,你說我要是給自己立個像是放在山門前正中道場上好,還是放在弟子們聽講的訓*堂好……”
岑析絮絮叨叨地還在念自己的功德,忍冬的心早就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他本想著等乾清門的弟子來了之後再找林域落單的機會,誰知這機會就這麽落在了自己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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