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冬支支吾吾地話都說不完整,抱著枕頭的手指攪著,落在裴朔雪眼中可憐得不行。
裴朔雪看著那軟枕上的淺淺印跡,不知為什麽突然想起了他在神界養過的一隻小鳳凰。
那是一隻剛出生不久的小鳥崽,一隻手就能捧住,細微的呼吸帶動它鼓動的胸脯在他手心中撩動著。漫天的紫電雷光中,血雨淋透了他的身子,嗜血的殺性在他的胸膛中碰撞叫囂,斷骨剔肉他都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唯有手掌上一捧絨毛的細微動靜敲動著他的心——那是他能攥住的,唯一跳動的生命。
——殿下,別怕,我帶你出去。
裴朔雪聽見自己聲音隔著漫長的時光在腦中發出聲響,他帶著中洲之主的孩子從重重包圍中衝出三十三重天的時候,手持一把通體雪白的神武,擋住了玄帝最凌冽的一擊,紫電之下,戰無不勝的神武也崩出一塊豁口。
“你叫什麽?”裴朔雪反應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傾身摸了摸面前孩子的頭頂。
他再一次的詢問更像是在確認。
男孩沒有躲,乖巧中帶著些懵,被摸著腦袋舒服地彎起眉眼,朗聲應道:“忍冬。”
裴朔雪眸光微閃,流露出一抹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而後又很快恢復平和。
遞上一個乾淨的骨瓷白碗,裴朔雪坐了回去,輕聲道:“用飯了嗎?吃吧。”
忍冬沒有想到這個人這麽好,不僅救了自己,還願意給自己東西吃,亮晶晶的眼睛中滿滿地都是感激。
一個小孩的真心實在太容易得到了,只要你摸摸他的腦袋,給點好吃的,他就能遞上滿目的敬仰和感激。
裴朔雪被他不加掩飾的灼熱目光看得有些心虛,他突然善心大發完全是因為這個孩子有一個討喜的名字。
他那把曾助鳳帝辟開天地四季,震懾四海的雪白神武,也名為“忍冬”。
作者有話說:
裴裴:(發散思維中)這娃不會是我神武上崩掉的一個角吧?
忍冬:選擇性失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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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琉璃燈
面前這個人顯然是很挑食的,在忍冬眼中精致得無可挑剔的菜肴,裴朔雪卻動得不多。尤其是時蔬,除了正上季的油燜筍動過兩塊,其他基本沒有被翻動過的痕跡。肉菜中清蒸鱸魚少了腹部一塊肉,紅燒肉少了兩三塊,手撕荷葉雞倒是吃了一半,除此之外只有鱔絲湯看著像是被撈過一碗。
忍冬拿著碗小口扒著米飯,目光飛快在裴朔雪面前放殘留食物的盤子裡掃了一眼——不吃魚皮,不吃雞皮,不吃肥肉,青菜不吃根……
看了一場下來,他大致知道了裴朔雪飲食的偏好,半碗米飯下肚,中間就夾了兩三次菜,還是避著裴朔雪的喜好夾的,米飯上乾乾淨淨的,一點葷腥也沒沾上。
裴朔雪正在喂貓,夾著炸魚的手剛從盤子裡出來,瞥到桌子上依舊滿滿當當的菜肴,挑眉道:“怎麽不吃?”
既然來了人間,塵世凡俗總要沾染上些,才能裝得合群,裴朔雪這些年說是在山中清修,也不像苦行僧一般苦了自己,人間風味各異的吃食、精巧新奇的玩意兒,只要是他看得上的,從來不吝嗇花銀錢。
他學著做人,卻從來沒有真的低下頭去看看這天下的普羅大眾,自然是不明白面前這個孩子為何吃個飯也要謹小慎微。
或許是因為當初救下來的鳳凰幼崽讓他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脈動,裴朔雪對威脅不到自己的幼崽還是願意分出些耐心的。
他夾著小黃魚的筷子定在半空久了,狸貓已經舔乾淨最後一口魚肉碎屑,等了一會還不見投喂,費勁地扒拉著桌子腿夠到桌面上,正見那雙筷子頓了一下,而後轉了一個彎,金黃酥脆的小黃魚就落到了忍冬的碗裡。
狸貓:“喵嗚?”
裴朔雪壓住它想要衝上來搶魚的腦袋,低聲道:“你吃的夠多了,人家比你小,讓著點,嗯?”
狸貓罵罵咧咧地頂著裴朔雪的臂彎,用只有他們能聽懂的話叫著,“為什麽用我的喂他!”
忍冬頓了一下,只聽見了前半句,以為裴朔雪嫌棄自己吃得多,立馬放下了筷子,局促地偷偷抬眼看他。
“不是說你。”裴朔雪又夾了一塊鱸魚肉給他,示意他多吃點。
“為什麽!要拿我的小黃魚!”狸貓依舊不依不饒。
裴朔雪全當沒聽見。
忍冬遲疑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裴朔雪方才說得不是自己,慢慢地夾起那塊肉吃了,盯著碗中那條澄黃的炸魚,筷子剛在上頭戳了一下,狸貓叫聲更大了。
“我的!我的!”
裴朔雪被吵得腦仁疼,重新夾起一條魚給它。
狸貓性子上來了,撇過頭不要。
“他的更大!”
裴朔雪戳了戳了狸貓的腦袋,恨不得劈開它的小腦袋瓜子看看它成日裡想的都是些什麽,跟了自己一百多年連形都化不了,成日裡只知道好吃懶做,要不是看它一身皮毛抱著軟和,裴朔雪早把它扔回妖族了。
“你能不能講點理?三斤,你都這個歲數了……”
裴朔雪話還沒說完,就見忍冬抱著碗下了桌,夾起碗裡的魚放在狸貓的面前。
狸貓炸著的毛還沒有收回去,忍冬也不敢靠太近,小聲道:“給你,我不吃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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