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自迷霧中走到牆面前,汗濕的發打在他微垂的眸子前,而眼前原本靠著牆的紅狐不見蹤跡。
裴朔雪心中一驚,猝然回首,尖牙自他的脖頸動脈處刮過,劃拉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景霜整個狐狸身子撲倒在裴朔雪的身上,尖銳的爪子深深地扎進他的肩頸,九條尾巴纏繞在裴朔雪的身上,不給他任何掙扎的機會,其中一條甚至繞上了他的脖子,收緊的同時,狐狸露出尖牙朝著他脖頸處咬去。
裴朔雪急促地喘息著,猛烈地掙扎踢動著身上的狐狸,抬手運氣卻沒有任何回應。
內腑空蕩,已是沒有半分靈氣。
他如今不過是一個斷了九根骨頭的凡人。
窒息感越來越深,裴朔雪掙動的幅度也越來越小,他索性放棄了掙扎,自暴自棄地躺在那裡,任由脖子上的青黑痕跡越來越深。
外頭忽而下起了暴雨,嘈雜的雨聲中,更夫的打更聲隱隱綽綽地順著水汽飄散到裴朔雪的耳中。
已是初一四更天。
裴朔雪閉了眼睛,近乎瘋狂地感受著瀕死的快感,恍惚間似是又回到了那年長定殿前,暴雨傾瀉,他一身泥淖地跪伏在血水中,盡力伸出的手停在一團髒汙的毛團上,細小的絨毛僵硬而冰冷,散發著腐朽爛汙的味道。
那是死亡的味道。
與此同時,奇珍閣中忍冬突然自黑暗中睜開了眼,乾淨透徹的眸子像是蒙上了一層白霧,同手同腳地朝外走去。
作者有話說:
裴裴:誰都打不過,嚶嚶嚶
第15章 知因果
渾厚而恩慈的靈力兜頭擊中面目猙獰的火紅狐狸,余韻震得裴朔雪也一同暈了過去。
地上兩人蜿蜒的血跡隨著靈力的推動混合在一起,緩緩流淌,裴朔雪和景霜各自暈在一邊,混雜的血線在他們之間交纏出詭異的圖案。
鎖靈陣受主人的控制自陣眼漫出迷霧,在惜花樓上方籠罩著一個結界,帶著整座樓憑空消失在夜色中。
樓中歌舞升平,笙歌緩調,無人察覺樓中四門緊閉,已無出口。
裴朔雪微微蹙眉,徹底陷入了迷幻的夢中。
他似是一縷孤魂,飄飄蕩蕩地在白霧間遊曳,不知何處,不知何往。
眼前白霧漸漸散去,裴朔雪定睛一看,竟是到了昆侖山主峰。
昆侖山地處西洲之西,常年白霧繚繞不知其定居,有西王母領座下青鳥接引神明的傳說。只可惜始神之戰後,上古神明接連遁世,神界漸漸分成五洲,五洲之外的地方再無人探查。
後生神君不知上古神明的定所,對於這些傳說也是半信半疑,裴朔雪卻是真正見過這位昆侖西王母的。
裴朔雪飄蕩在昆侖山間,無數通靈氣的飛鳥魚蟲自得其樂,看守仙林的警覺神獸合眼小憩,沒人能看見他。
裴朔雪心中已經隱隱知曉自己入了什麽幻夢之中,只是他見西王母的次數屈指可數,若是能算得上他的執念的,便是他方才瀕死前的眼前幻化的場景。
始神之戰後的一年,裴朔雪救出來的小鳳凰被玄帝搶走,他手持神武趕去玄帝的長定殿。長定殿的暴雨足足落了一月,裴朔雪便在長定殿前與玄帝鏖戰了一月,他一次次地被玄帝打落在殿前的玉階上,直到玄帝扔出一隻幼鳥的屍體,摔落在他面前的汙泥中。
裴朔雪抱著幼鳥屍體,離開北洲,去了一趟昆侖。
心念一動,裴朔雪眼前閃過一道白光,再睜眼,竟是到了昆侖常年積雪的凌峰之上。
陡峭的峰頂只能險險落腳兩個人,遠遠地,裴朔雪就看見峰頂的兩人。
是他和西王母。
裴朔雪飄到他們二人面前,定在半空中。
“裴朔雪”神情淡漠,除卻一身血汙,面容上沒有半分外溢的神色。
裴朔雪卻知道他緊繃著神色不過是因為心中還有一線希望。
玄帝對小鳳凰有所圖謀,裴朔雪不相信他會這麽利落地痛下殺手,他想求昆侖鏡看一看懷中幼鳥屍體的真假。
玄帝的功法在他之上,要是他有意隱瞞,裴朔雪無法分辨。
看著“裴朔雪”依舊帶著一絲期冀的眼神,飄蕩在半空的裴朔雪心中微微酸澀。
“昆侖山隱居多年,不願再和外界扯上因果。”西王母目光慈和,面帶微笑,“不過此時我正有一疑難事,若是子淵能助我,我可以借昆侖鏡一觀,正好全了這段因果,你我兩不相欠。”
“好。”
他應得爽快,西王母平水無波的眼中不由閃過一絲驚異,又很快被她掩下。
“久聞子淵隨著鳳帝征戰五洲之時,有一把金弓。”西王母道:“就在此處搭弓,東南角三萬裡,射箭。”
裴朔雪眸色微動,依言自手中化出一把神弓來,照著西王母說的方向搭箭。
弓漸拉滿,轉瞬就要破風而出。
“你就不問問,這隻箭要射向何處嗎?”西王母突然道。
西王母避世多年,如今居然有了要摻和的事,而這件事她還不願親自去做,裴朔雪微微動腦便知這不是什麽善事,可如今他別無選擇。
“後果我擔得起。”裴朔雪自嘲一笑,“最差也不會殞命,這個交易很值當。”
話畢,金箭破空而出,直指東南角三萬裡。
裴朔雪身子不由自主地跟著那隻金箭而走,在呼嘯的風中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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