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想要什麽樣的生活?”
岑析愣了一下,他腦海中瞬間浮現出另一個人的臉。
在他上了元和山之後就跟在自己的身後,不管自己怎麽逗弄他都聽著掌門的話亦步亦趨跟著自己的小傻子也曾揚起臉,天真地問他:“師兄長大想要做什麽呢?”
彼時他是那麽回倪書容的:“師兄隻想在元和山隨意找一塊草地躺著,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想,就在這山中消磨歲月,陪著小容兒長大。”
可是如今,他忽地不能這麽瀟灑地說出這個心願了,因為他知道,這已經是不可能實現的奢望。
他的姓氏,他的身份,他肩上擔著的責任都不允許他做一個寄情山水的逃兵,自從他護送趙珩回都的那一刻起,他的命運就和這位岑家注定要輔佐的主君綁在了一起,或者追溯到更久,在岑家送女進宮的那一刻起,岑家注定要成為趙氏手中的一把刀,既想要用它來開萬世太平,又怕刀鋒銳利,反而傷了自己。
岑家和趙家是姻親,但也注定無法成為尋常人家的姻親。
“李將軍,您說,我們就非得輔佐一個皇子上位嗎?”岑析輕輕道,向來明亮的眸子中多了一分茫然。
“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李為堅定道:“只有破釜沉舟,才能尋得一線生機。”
岑析沉默良久,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自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了李為。
“那就請李將軍把這封信送到蜀州,送到元和山倪書容的手上,就說事態緊急,我懇求他即刻入都。”岑析將手中的魚食一把全撒了進去,看著水面上的錦鯉爭相啄食,微微歎息:“希望爺爺和父親都沒看錯人,希望岑家也沒輔佐錯人。”
——
又過三日,春花爛漫,平都放榜,陛下欽點三甲——狀元裴朔雪,榜眼許知松,探花柏崇。
三甲平都留用,半旬後賜官職,其余進士由吏部安排,各自賜官,同半旬後奔赴職地。
時間匆忙,趕在這五日內,裴朔雪辦了一場宴席,宴請同屆科考舉子和朝中官員。
好在前三甲陛下都賜了府邸,考慮到他們皆是外鄉人,陛下所賜府邸皆是修繕完畢的,裴朔雪這才有場地遍請賓客。
唐濟就像是消失在這個世界一般,無人提起,榜上也沒有他的名字。裴朔雪隱晦地向禮部尚書章淼打聽過幾次,有了功名在身後章淼倒和善了不少,委婉地提及此事還在審查之中,言語之間也有招攬裴朔雪來趙璜麾下的意思。
裴朔雪本就屬意品性溫和的趙璜為輔佐對象,隻待再過兩年要立國本之時,趙煥上蒼山求輔帝閣指引下一任帝王的輔政大臣時,他再將自己如今這個身份推上去,理所應當地頂著輔帝閣閣臣的名頭,再輔佐趙璜登基,一切就順應天理,容易許多。
如今章淼送上門來親近,裴朔雪既不上趕著,也不拒絕,就這麽緩緩地與趙璜建立關系,本想著要到正式授予官職之後他才會接觸到趙璜,誰知裴朔雪的晚宴上,趙璜卻親自來了。
與此同時來的還有瑞王趙珩。
裴朔雪的晚宴登時變成了兩個皇子求賢若渴的現場,許多未中三甲的進士也想趁此機會在兩個皇儲之間露露臉,想著以後能憑借他們再調回平都,從而平步青雲。
這一頓飯各人打著各人的算盤,一個個都各懷心思,就算山珍海味吃在口中也味同嚼蠟,裴朔雪打起精神在各個酒席間應承著,隻覺主桌上的一道目光一直跟著自己走,一時間又脫不開身躲著,心中不免生出些焦躁來。
這幾日他忙著應和官員賀喜,都快忘了趙珩那晚說的混帳話,可今日被他毫不掩飾的目光打量著,他又難以抑製住不適,借著酒氣暫時離了席去後院中喘一口氣。
直到裴朔雪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之外,趙珩才收回了目光,正對上趙璜意味深長的眼神。
“弟弟似乎很看好這個狀元。”趙璜生了一雙溫和的眼,說話輕聲細語的,沒有半點皇子架子,與人交談很容易引起對方的好感,可這些落在趙珩的眼中,卻是只剩下道貌岸然。
“畢竟是父皇欽點的狀元,容貌才氣都是上乘,皇兄今日屈尊降貴地親自來此處,不也是看中了裴狀元的才華秉性嗎?”趙珩借著酒杯的遮掩,蓋住了他嘴角的一抹嘲笑。
方才趙璜盯著裴朔雪看的目光中隱隱有讚歎之意,趙珩全收在眼中,他此刻已經能確定,趙璜此次來必定是也有招攬裴朔雪之意。
而趙璜的家世和根基也樣樣符合裴朔雪想要的儲君模樣,這叫他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裴朔雪認他人為主,從此俯首帖耳,全數目光都落在旁人身上。
趙珩朝身邊侍從使了個眼色,他便極有眼力見地從小門出了裴府,在說好的地點見到了岑析和幾個一身青衣道袍的人。
帶著他們到了裴府後院的圍牆下,那仆從囑托道:“殿下說,千萬別傷了他。”
說完,他又原路返回去找趙珩那處複命。
“師兄,真的要如此嗎?”倪書容眼中閃過一絲猶疑,“歸元陣法一出便不能中途停止,若他真的是妖,非死即傷。更重要的是,若他不是妖,鬧得大了,師兄恐怕不能收場,反受苛責。”
岑析攥緊了拳頭,看著眼前的圍牆,對倪書容道:“小容兒,你相信有人落水之後不僅身體肌理變了,連性情都大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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