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之中海水的光澤詭異,四周極為安靜,下行的過程中兩人都未曾說話,直到……不知什麽東西忽地撞上了靈罩,一陣巨大的水流從他們兩人之間自下而上的穿過,裴朔雪還沒來得及看到鳳珩的臉,便被狂暴的水壓打了下去,再睜開眼,居然身在冥府,冥王就在面前說什麽趙珩轉世的事,真是……見了鬼了。
“我怎麽會在這裡?”裴朔雪一面問著,一面暗暗驅動靈力感受著周遭的情況——竟然沒有半點異樣,眼前的人,周圍的環境,都是真的。
裴朔雪頓時臉都白了幾分。
“是你把趙珩的魂魄從人間接回來,說要看著他輪回轉世的啊。”冥王朝著空中揮了一下手,半是血色半是玄色的天空重罰閃現出金色的字跡,細細地寫著趙珩下一世的命途,許多無理的,看著很無厘頭的要求都是裴朔雪在人間一時心軟的時候磨著冥王加上去的,這件事除了他和冥王兩人便無其他人知道,根本不會是什麽人冒充冥王做這一出戲。
“你怎麽了?”冥王見他神情恍惚,勸慰道:“他畢竟是人類,生離死別是常事,轉世輪回是常態,人和神本就是雲泥之別,你給了他下一世的平安富貴,也算是了了你們兩人之間的羈絆,也不怕再有什麽因果關聯。”
看著橋上的人躊躇踱步,聽著冥王在耳邊說著這些話,裴朔雪恍惚中真分不清到底是現在是假,還是之前的過往是假。
或許,鳳珩真的是他臆想出來的?在趙珩身死之後,裴朔雪強烈地意識到自己對他的感情,但是人死燈滅,一切都不能重來,他瘋魔之下居然臆想出一個鳳珩,作為趙珩神界的身份,強行地去溫一溫難以挽留的舊夢。
不然怎麽可能真的會有神能夠剝魂下界,還能夠活著回到神界……
剝魂……對,剝魂!裴朔雪慌忙去摸胸口,內裡空蕩,什麽也沒有,沒有記憶裡鳳珩的人魂……他又手忙腳亂地去摸身上一切能夠藏著東西的地方,大大小小的衣裳空隙裡全被他摸了個遍,也沒有鳳珩送給她的珍珠戒指……
他神情似瘋似癲,終於在蹲下的時候清晰地摸到了自己的肋骨,那根神骨還在……鳳珩的人魂不在,珍珠戒也不在,只有那根在記憶裡被用來保存鳳珩人魂的神骨還在……
“神君,你怎麽了?”冥王嚇得不輕,忙蹲下身子查看裴朔雪的狀況,他看裴朔雪表現地極為痛苦的樣子,但是裴朔雪身上又沒有什麽傷痕,冥王的手頓在半空,一時間更是不知道該不該把他扶起來。
“我是誰?”裴朔雪眸色轉為紫色,一個字一個字地從嘴中吐出來。
“神君?”冥王更是不解,不明白裴朔雪在說什麽。
裴朔雪無力地捂住自己的眼睛,渾身都在顫抖。
趙珩不是神,自己也沒有為他剖骨,因此自己也沒有向冥王袒露真實的身份,所以冥王只知道自己是一個“神君”,這般的邏輯自洽只能告訴裴朔雪一個殘忍的現實——這世界上根本沒有一個鳳珩。
原來這才是他們真正的最後的結局……
如果是這樣的,那現在就是他們的最後一面……
裴朔雪慌忙站了起來,因為神經抽痛,腿還軟了一下,眼前一花,要不是冥王扶了他一把,裴朔雪就要直直地栽在血水中。
裴朔雪堪堪站穩身子,眼前的薄霧也正好散開,他清楚地看到原本在橋上猶豫著不往前走,像是在等什麽人的趙珩正站在橋頭上往下跳。
“不——”裴朔雪大叫一聲,卻不能阻止趙珩跳入忘川之中,乾脆利落地化為一朵轉瞬即逝的水花,沉入水底,投向往生。
裴朔雪往前撲了一下,跌落在血水之中,他們終是未能見最後一面,跪在血水之中裴朔雪發出一聲痛苦的哀鳴,全然沒了那副清冷高傲的模樣。
與此同時,人間的富庶江南地林家傳來一聲嘹亮的嬰兒啼哭聲,遠遠地,似是和裴朔雪的抽泣聲遙相呼應,只是嚎啕大哭是為生,默然抽泣是為死。
——
陽春三月,正是草長鶯飛,江南的波心湖便在靈台寺山腳下,許多府中的女眷踏青時祭拜佛祖之後便會在波心湖附近賞花踏青,成對的紙鳶翱翔在碧空之上,歡聲笑語隨著紙鳶的軌跡散開。
一棵有兩人合抱粗的大槐樹上,一個穿著鮮豔的少年正抵著一根粗枝,嘴裡咬著一根狗尾巴草撥開眼前的繁茂的枝葉,夠著頭往南邊看。
“林憫春!在這兒躲酒呢!”一聲清亮的少年音從樹底下傳過來,只見一個穿著富貴,如玉一般的小公子站在槐樹下,吃力地從樹影重疊的空隙中捕捉到好友那張俊朗的面容。
“噓——”林憫春朝著樹下的好友比了個手勢,彎了彎眉眼,“我過會就來。”
樹下的少年顯然不聽林憫春敷衍的話,三兩下也爬上了樹,小心翼翼地走到林憫春坐著的那根樹杈上,帶著半邊的樹葉都在晃動。
“秦遠川!”林憫春忙伸手扶住主乾,自己橫在主乾和遙遙晃晃的樹杈中間,當做這兩者之間的平衡木,才讓跟著樹葉晃動的少年穩穩地坐了下來。
“你爬上來之前能不能先看一眼啊,這個樹杈哪裡像是能承受兩個人的樣子,你也快十六了,也該是議親的年齡了,能不能穩重點。”林憫春一面說著,一面自個兒往主乾上一座,穩穩當當地躺著看雲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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