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瞧著眼前掛著的那副畫像——正是前些時候喊人來府上畫得那幅裴家小妹的畫像,裴朔雪覺得畫得甚有神韻,便先掛在內室裡自賞著。他總覺得這畫的筆觸有親近之感,可又一時想不起來。裴朔雪不是個為難自己的人,想不起來他就放著,如此這般斷斷續續地想著,倒將這幅畫瞧了一遍又一遍,竟有些不舍得就這麽給趙璜了。
裴朔雪近日已經開始張羅讓趙璜和瞿萋見面的事兒。
瞿侯府有冬至前後祈福的習俗,裴朔雪打聽了瞿家女眷今日去金台寺,特意約了趙璜上山,想等到他上了山自己再傳話說自己染了風寒,今日去不了。
他記得時新的話本子裡就有這麽一出“寺廟初見”來著,正好用上。
地龍暖得裴朔雪微微發困,歪在榻上昏昏欲睡的,突地聽見門外小廝焦急的聲音傳來:“大人!大人!”
“怎麽了?”裴朔雪坐直了身子,披上外衣自榻上下來,赤足踩在厚軟的毯子上,在香爐中添了一把醒神的香料。
“瑞王殿下又……”
小廝話音未落,裴朔雪便搶話道:“他也上山了?”
裴朔雪覺得這些天來趙珩一直在和自己作對,準確來說是在和自己撮合趙璜和瞿萋的路上撒潑打滾,裴朔雪前頭想在宮中夜宴上引趙璜瞧一眼瞿萋,趙珩當場就要拉著趙璜去看什麽汗血馬駒,裴朔雪好不容易才讓趙璜舉辦了一場賞花宴,遍邀平都才女去賞花作詩,趙珩偏偏就讓岑貴妃在那日喊瞿萋進宮去拿什麽賞賜。
裴朔雪前頭安排著,趙珩後頭攪亂著,他也不明著作對,只是暗中一點點地陰著,鬧得裴朔雪很是不痛快,可他又不能明擺著和趙珩說開,畢竟趙珩才是救了瞿萋的恩人,而此時,裴朔雪也知道趙珩定是也知道了瞿家暗地裡派人尋他一事,不然趙珩回都時日尚淺,認人還來不及,怎麽這麽有精力來斷趙璜的桃花。
“還沒上,剛從府門口過,小的悄悄問了後頭跟著的家仆,說正是往金台寺去的。”
真是個不省心的小兔崽子!裴朔雪恨恨地把自己從暖和的被子中拖出來,換上衣裳,對小廝道:“去攔瑞王的馬車,就說我有事找他商談。”
小廝忙不迭地跑出去攔車,裴朔雪急的隻胡亂穿了幾件衣裳,披上件大氅就走。
車雖堪堪攔了下來,馬車上的人就像是聾子一般,小廝好聲好語地說了半晌,也不見下來半個人。
裴朔雪認命地踩了一腳雪,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趙珩的馬車前,軟了語氣道:“殿下,臣就年祭一事,代太子殿下和您商討些細則。”
裴朔雪大義凜然地放棄了休沐時間,想道:[放了他們去演話本子吧,國家大事什麽的我們來就行!]
只可惜端坐在馬車裡的人卻沒有半點要處理政事的樣子,隻慢悠悠地落在一句話:“今日本王有事,裴大人不妨改日再談。”
裴朔雪沒來得及穿防雪水的靴子,此時靴子浸在雪地裡,洇出腳尖一片濕潤的痕跡,雪化在上頭,刺得腳疼。
裴朔雪站在雪中,衣裳單薄,也未曾打傘,此時在趙珩馬車邊上站了半晌,雖說他們兩個說話,跟著的人都回避著,可被這麽多人瞧著都請不下來趙珩來,裴朔雪面上有些掛不住,可還得繼續服軟。
“休沐不談公事,臣可以請殿下過府一敘,嘗嘗臣新釀的槐花酒嗎?”
“私事?”趙珩低沉地笑了兩聲,話中竟是帶了些愉悅:“本王什麽時候和太子府屬官有什麽私事了?”
作者有話說:
珩珩:聰明的獵人只會逼得獵物自己送上門來~
第72章 掌中足
雪還在落,稀稀落落地灑在裴朔雪雪白的大氅上,凝結在他的眉睫上再化成一顆顆帶著寒氣的珠子。
裴朔雪覺得自己站得夠久了,就算在他去趙璜府上,都沒人敢晾著他這麽久。
“上來。”趙珩從馬車簾的縫隙中觀察著裴朔雪的神情,雖然在他臉上趙珩沒有看出任何不悅的樣子,可從他攥緊了袖口的小動作和微微下撇的眼角,趙珩知道他要是再不說話好不容易勾到面前來的人又要跑了。
“還請殿下過府一敘。”裴朔雪依舊掙扎著想要把人薅下來。
“上來。”趙珩的語氣加重,比剛才更是多了一些不容置疑的意味。
裴朔雪無法,扶著馬車邊緣爬了上去。
裴朔雪剛進馬車,便被撲面而來的暖香撞了滿懷,忽如其來的暖意撲得他腦子有些發脹,眼前還有些模糊。
幾乎未等裴朔雪站穩坐好,趙珩的聲音又響起:“走。”
馬車抖了一下,裴朔雪直接跌坐在一旁的軟塌上,而後感受到自己被馬車帶著向前走去。
“殿下這是要去哪?”裴朔雪穩了穩身形,看向坐在正位的趙珩。
他眉目疏朗,鳳眼凝眸,或許是因為在邊關兩年的緣故,整個人居然又挺拔了些,只是坐在那裡便像是一棵歷經風霜的松樹,既讓人不能忽視他在風雪中養成的傷口,也不能讓人無視他隨處散發的侵略感。
裴朔雪不得不感歎,趙璜和趙珩雖是同父異母,眉眼間也微有相似,可他們兄弟二人之間的氣質實在是太大相徑庭。
趙璜溫潤如玉,有著一雙清澈純良的眼睛,帶著些自皇族從小長大的矜貴,遇事不急不躁,待人接物如微風拂面,處處令人身心舒適;而趙珩卻不同,他更像是曠野裡磨出的人,眸子中帶著不符合年紀的深沉,只是坐在那裡不動,都像是一座冷心冷面的活閻羅,要不是裴朔雪見過他小時候乖得沒邊的樣子,真的會敬而遠之。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