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各異心
北疆竭汶嶺,背山之處扎著數十個營帳,中間的紅底銀黃旗在風中獵獵作響。
逆著風,岑慎翻身下馬,一把扯開中帳帳門,對上聚集在中帳裡的兩個將領驚愕的眼。
其中一個黑皮黑甲的中年男人面皮抖了一下,臉上揚起憨厚的笑容,迎了上去,招呼道:“老大,巡防回來了?坐下歇歇?我剛和德昌說這布防的事……”
他話音未落就被岑慎一把推開,岑慎緊走兩步,抓住金德昌的領子,幾乎要把他整個人拎起來。
“瞿逢川呢?”岑慎咬牙問道。
金德昌躲開岑慎的目光,瞥了一眼孟藏,嘴硬道:“瞿侯爺去了哪裡,屬下怎麽會知道?”
“是你激他去越林的?”岑慎不和他打啞謎,直接道:“還換了他手下的兵器。你是嫌自己的命長?你要是嫌命長,自個兒去刑台上尋死,別拉上整個岑家軍!”
“老大,你怕這個小兒?”金德昌圓目微睜,低吼道。
“德昌,怎麽和老大說話呢?”孟藏托住岑慎的手,想要從中說和,卻被岑慎再次大力甩開。
“讓他說!”
金德昌梗著脖子道:“十年前我們岑家軍過得什麽日子?現在過得什麽日子?老大你不覺得窩囊,我覺得窩囊!”
“二十年前,大哥和公主合離,戰場重傷,心灰意冷當了和尚,軍中老兄弟們又折了大半,皇家又有意打壓,剩下的兄弟們心都涼了大半,不少人都想著解甲歸田,是老大你說有你在,岑家軍倒不了,我金德昌在軍中替大哥遊說,岑家軍才沒有散,那個時候,我質問過大哥一句嗎?”
“十年前,老大你說要把瑞王殿下從蜀州接過來,說瑞王殿下回來了,兄弟們就有了主心骨,過不了幾年就不用過被猜忌被算計的日子,也不用做那些違心的髒活賺錢,賺兵器。可老大你沒能把瑞王殿下帶回來,之後,宮中沒了貴妃,陛下改軍製,到現在為止,我們還有一半的兄弟壓在安南地界回不來。安南王對岑家有多恨,老大你不是不知道,但凡和岑家沾上一點邊的,進了安南地界都得褪一層皮,那半數的兄弟在那裡過著什麽日子,老大你有沒有想過?”
“這些氣,這些委屈,老大你咽了,兄弟們也跟著咽了,現在眼看著瑞王殿下回了平都,一切都往好的方向發展,又冒出一個太子那邊的瞿逢川!”金德昌咬牙切齒道:“他在平都風光我動不了他,如今他跑到我們上陽地界指手畫腳,這兩日還總嚷嚷著要輕騎快打,當眾打老大你的臉。”
金德昌喘了一口氣,冷笑道:“他不是自詡三百騎兵可以深入敵軍腹地嗎?區區一個越林算得了什麽,這個風頭我讓他出個夠!”
岑慎深吸一口氣,眸中風雲湧動,他幾乎是竭力壓下怒火才讓自己的語調不那麽激動:“金德昌,你心裡到底想的是什麽,你自己清楚,我也清楚。念著舊情,許多事情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瞿家你不能動,至少不能用這麽愚蠢地辦法動!你就那麽自信他會死在越林嗎?你的侄子這些年在廣陵賺得也夠多了,可他不該把心思動在自家兄弟身上,前兩年他偷工減料地造軍械的時候,我有沒有說過,軍中你們鑄銅分利,我都可以當做看不見,但是我手下的兵不能有一個是死在自家軍械上的,長槍、鐵盾、弓箭,所有這些拿著上戰場的軍械必須十足十地用好料,請好工匠,這是我最初同意接手私銅生意的初心,到現在,我還是這句話,錢財、軍功,你們隨便爭,我不乾預,但是只要戰場上的家夥什一個個都得是好的,得是最好的!”
金德昌的臉色變了,他不可置信道:“老大,你這是什麽意思?遠兒當年牟利犯錯,我確實不知情,之後我還特意跑去廣陵揍了他一頓,打得他半個月都下不了床,從此之後,但凡是運過來的軍械我金德昌都一一查驗,我是在老大你這裡立過軍令狀的,軍械出了事,老大盡管拿我的腦袋去!這個時候老大懷疑我有他心,是不是太令人寒心了些?”
“那換給瞿逢川的兵器呢?你想說它們就是當初那唯一的一批假兵器嗎?”
“是!”金德昌回道:“我金德昌發誓,那就是唯一的一批!”
岑慎忽地平靜下來,眸中湧動地情緒化成了一潭靜水:“你為什麽還要留著,想要作為我的把柄?”
岑慎輕笑一聲,金德昌反應過來自己激動說出的實話,背後霎時冒出冷汗。
岑慎松了手,掩下眸中的失望、憤懣,意味深長地在他胸。脯上拍了兩下,轉頭道:“好自為之。”
說罷,岑慎拿起進來倚在帳門處的長槍,往外走去。
“老大,你是要去救瞿逢川嗎?”金德昌索性沒了顧忌,直接道:“他要是不死,定會發現那批兵器,到時候,你,我,岑家軍上下都會死!”
“瞿逢川他是黎國的將軍。”岑慎平靜道:“他可以死在戰場上,但不能因軍中之人背刺死在戰場上,那太諷刺了。”
說罷,岑慎甩開帳門,正如來時一般,北風卷席著他胯。下的黑馬,一聲令下,他帶著兩千騎兵往越林而去。
——
一個多時辰後,烏雲忽地停留在營帳上空,肆虐的北風帶著地上的灰塵,吹紅了金德昌的眼睛。
孟藏見他已經在帳門口等了許久,順著他的目光再看一眼營地門口,終於還是忍不住坐在他旁邊,勸道:“德昌,今天的事情是你做得過了,老大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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