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沒有看出來,裴朔雪是在故意和太子親近,他早就看出來趙珩在身邊安插了人,才做出這副姿態來給他看。
他明知道趙珩最受不了他與旁人親近,可他還依舊這般……
“瞿家那裡呢?查清楚了?”趙珩目光炯炯地看著岑析。
“查清楚了,瞿家祖上皆是平民,其父曾意外救了當地縣令的兒子,被縣令賞識,留在縣令府中給了一個衙門的差事,後來那個縣令高升,他被舉薦去了軍中當兵,娶了軍中孟將軍的女兒生下了瞿逢川,從此在軍中站穩腳跟,大小戰役獲勝,才得了一個將軍的名頭,調往平都。”
岑析繼續道:“唯一能和皇族沾上些關系的是瞿侯爺的母親,瞿侯爺的母親孟家曾是平都兵部的一個小官,因為卷入皇族爭鬥而被牽連,放逐北地為兵,因此瞿家一直受孟家影響,即使如今已經貴為侯爵,仍然對皇室爭鬥避之不及……殿下想的沒錯,瞿家有孟家前車之鑒在前,這些年過得謹小慎微,瞿逢川雖年少輕狂了些,可他父親尚在,還由不得他置喙。即使瞿家和太子殿下結親,也未必會在奪位上相幫太子殿下,只是這點,我們既然能知道,裴大人也定是查清楚了的。”
“陛下看重瞿家,給予其厚望,早前爺爺想要我娶瞿家女的時候,瞿逢川還未封侯。如今誰娶了她,反而會受陛下多看一眼。於殿下而言,已經有我們岑家,實在是沒有必要冒這個險去爭取一個不會表態的瞿家。於太子殿下而言,有一個瞿萋,瞿家以後就算不表態,至少會顧忌著瞿萋不會相幫殿下,總是有益的。”岑析頓了一下,而後問道:“快入夜了,殿下準備如何抉擇?”
如何抉擇?
趙珩抹了抹虎口上不小心沾染上的墨水,目光深沉。
“派人送帖去臨江樓。”
岑析意外地挑了下眉,似是沒想到趙珩真的要去搶一搶繡球,調笑道:“那臣就先恭祝殿下抱得美人歸了。”
趙珩眼中略過一絲陰狠的笑意,而後繼續道:“半個時辰後,再命人去太子府,說本王有要事相商,請裴大人過府一敘。”
趙珩根本沒想做抉擇,他今晚出去與否,全看裴朔雪來與不來,他將這個棘手的選擇丟給了裴朔雪。
——
太子府。
裴朔雪正托著腮剪著燈花,他已經換下了朝服,隨意穿了一件月牙白的常服,眉頭微皺。
趙璜就坐在他的對面,自己和自己下棋,兩人一直沒有說話,唯有燈花在微微爆著。
一陣腳步聲響起,太子的一個親衛輕聲進來,稟告道:“瑞王府已經遞了拜帖去臨江樓。”
裴朔雪的手一抖,燭芯被剪了大半,燭光頓時暗了下來。
趙璜見裴朔雪狀態不對,關切詢問道:“老師?”
裴朔雪回過神來,吩咐道:“去遞太子殿下的拜帖給臨江樓。”
趙璜眸光微暗,卻沒有說話,他半晌方輕聲道:“老師真的想要我與瞿家結親?”
“至少有了瞿家在,瑞王若是想要什麽動作,必得有所顧忌。”裴朔雪回道。
他從來沒有指望瞿逢川會因為瞿萋嫁給趙璜而效命太子府,趙璜本就是他,是輔帝閣親自選中的儲君,只要不出意外,趙璜必定能登上帝位,因此趙璜根本不需要一個瞿家為他發兵戰鬥,他需要的是為了防止那些手上有兵的皇子留有異心。
瞿逢川專心奉上,只要彼時是趙珩先發起兵變,不用他顧忌和趙璜的姻親關系,瞿家也自然會為了穩固黎國國本而站在趙璜這邊。
瞿家不是趙璜的刀劍,卻是他的城牆。
“好。”趙璜應了。
“瑞王動了嗎?”裴朔雪問道。
“未曾,瑞王殿下只是派人送去了拜帖,如今還未動身。”親衛回道。
裴朔雪默了幾秒,道:“殿下再等等。”
趙璜沒有問他等什麽,依舊下未下完的棋,他信任裴朔雪就如同信任自己。
裴朔雪接著看著燭光發呆,燭光搖曳,燭淚低垂,一點一點地流到燭台上,滴落凝結成不規則的蠟。
夜幕漸深,此處外頭已經萬家燈火,臨江樓也必定水泄不通,人流如潮。
離瞿家繡球招親還有不到一個時辰。
書房中靜得可怕。
終於,外頭再次傳來腳步聲,來人卻不是親衛,而是門口的小廝。
“裴大人,瑞王派人來,請您過府一敘。”
裴朔雪松開攥緊的手,掌心一片汗濕。
他閉上眼,搖曳的燭光似是還在他的眼前晃動,攪弄得他頭暈。
“殿下可以去了。”半晌,裴朔雪聽見自己的聲音響起。
他睜開眼,再開口,又恢復了平靜,他明白趙珩今晚不會再無臨江樓了,如果他願意現在去瑞王府的話。
趙璜起身,帶起身上的環佩叮當,他問裴朔雪道:“老師去嗎?”
裴朔雪知道他問的不是自己去不去臨江樓,而是自己去不去瑞王府。
見裴朔雪不說話,趙璜了然,可還是忍不住問道:“這個也是不能告訴我的,對嗎?”
裴朔雪只是定定地看著他,輕歎了一口氣,道:“殿下會得償所願的。”
趙璜追問道:“這幾日老師讓我送的東西,讓我說的話,留我在府上過宿,如今還是不能說?”
“殿下,時辰到了。”裴朔雪厲聲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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