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朔雪幽幽地瞧了他一眼,心想這個崽子總算是開竅了些。
君子之澤,五世而斬,趙煥已經是黎國的第三任主君,開國皇帝征戰四方,當嗜血四方,才能威壓各國,百戰百勝;屠殺血染之後,黎國的第二代君主以仁德治理天下,與民更始,休養生息,如此經歷兩代才換得趙煥當局時的黎國盛世。
可如今這盛世久了,開國時分封的各地藩王也蠢蠢欲動起來,趙煥沿襲科考,寒門與權貴的抗爭更是劍拔弩張的時候,牽一發而動全身,如今黎國的下一代君主應當要兼顧仁義與手段,打破局勢又要安撫人心,如此方能度過黎國暗中的危機。
許多危險都是隱藏在盛世之下的,這或許就是裴朔雪為什麽算到此代有變的原因。
裴朔雪不允許任何人讓自己培育繼承人的計劃落空,所有的人都應當在他設想的軌跡中做好自己的角色,如果有人想要掙脫出這既定的軌跡,他便會想方設法將他們扳回去,就如同此時太過綿軟的趙璜,又如同剛硬有余的趙珩。
“我會學的……”趙璜認真道:“之前我不想去學的手段,不想去做的事情,我都會學著去做,老師肩上的擔子我也會一起分擔。”
“往後,還要勞煩老師教我為君之道,為人之道。”趙璜保持著仰望他的姿勢,一字一句認真地承諾著。
趙璜一直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就憑著他如今這一番能看出當今形勢的話,裴朔雪就知道他並不是什麽都不懂,他只是從小被捧著長大,章皇后又極其溺愛,自有一種不為外界而動的風骨。他的溫和待人何嘗不是一種高高在上,不屑與地位低於自己的人計較,更遑論說去算計他們。
趙璜輕輕地將腦袋擱在裴朔雪的膝上,露出自己最柔軟脆弱的脖子,無聲地在裴碩雪面前低下頭顱。
裴朔雪知道從今日起,被儒家典籍養成了高傲性子的人終於走下了他自己堆砌的神壇,舍得去讓自己置身於人心之惡,局勢之亂中。
“好。”裴朔雪順手摸了摸他的頭,輕聲道:“臣等著殿下萬人之上的那天。”
暈黃的余暉掃了一眼裴朔雪,他側目去瞧窗外,隻捕捉到細碎的陽光將窗外的樹影照得光怪陸離。
他知道,趙璜和趙珩的爭奪在此刻才算真正地開始了。
在如此溫柔的午後,輕盈的日光中,趙璜靜靜地抵在裴朔雪的膝蓋上。
半晌,裴朔雪感受到膝蓋上隱隱的濕潤痕跡。
作者有話說:
璜璜:為了老師戰鬥,衝啊!
珩珩:為了老婆戰鬥,衝啊!
我:為了碼字戰鬥……衝不動,也寫不動了……
第80章 見柏崇
趙珩約了柏崇在戲樓中會面,他的身後還跟著面色不虞的岑析。
柏崇比約定好的時間早到了小半個時辰,已經在上好的位置點了一壺花茶,兩樣點心。
趙珩坐下的時候,柏崇點的一出戲已經唱到了第二折 ,柏崇看著跟過來的岑析,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隨後立馬讓小廝又補了一張椅子,客氣地喊岑析坐下。
趙珩側過頭去辨台上戲子的裝扮,瞧了半晌沒看出來是出什麽戲,只是從其中的唱詞隱約辨出講忠臣愛國的。
岑析拖開椅子,似笑非笑地看著柏崇,陰陽怪氣道:“柏老三,我替你給殿下送信,你卻想挑撥岑家和殿下的關系,是不是做得過了些?”
柏崇似是沒想到他會這麽直接地當面刁難,微怔了一下,又瞧了一眼趙珩充耳不聞的樣子,賠笑道:“瑞王殿下能帶著岑大人過來,不正是說明殿下對大人的信任之心嗎?”
柏崇身形瘦薄,看著像是能被一陣風吹倒似的,舉起茶杯的時候露出凸出的手腕骨,更顯得他整個人清瘦異常。
“以茶代酒,愧對對岑大人的引薦之恩。”他灌了半盞茶,或許是喝得急的緣故,輕聲咳嗽了兩聲,溢出的茶水還未來得及流下嘴角便被他掩面拭去。
“可是微臣對岑大人有愧,卻是為了對殿下忠義。岑大人今日能過來足以說明微臣信中之事岑大人一概不知,可岑大人不知,卻不敢保證岑家的清白,不然今日殿下也不會來見微臣。”柏崇斂了笑意的時候,眉眼有些嚴厲,看著就像是不好相與的。
岑析微微皺了眉頭,可他也知道柏崇說的沒錯。
柏崇給趙珩的那封書信中竟說岑家軍在北地私自買銅,私鑄兵器,已有近十年。
黎國如今雖仍留有各藩王,可藩王比始祖皇帝時期的權力已經大大減少,兵器軍餉,軍士評級都是陛下一言之論。私自買賣銅,還澆築成無朝廷印的兵器乃是誅九族的大罪,柏崇平白安了一個這麽大的罪名在岑家頭上,岑析看到的時候差點衝去柏府中把人綁了來問清楚。
最後還是趙珩說柏崇不曾用這個作為在太子處的晉升之資,想必是有求於自己,於是岑析才耐著性子和趙珩等到相約時間來見他。
“你……身體有恙?”趙珩收回在戲台上的目光,轉向柏崇,微微打量了一番,問道。
柏崇愣了一下,回道:“是。娘胎裡帶出來的病,一直未曾大好。”
“廣陵富庶,柏大人出身書香世家,柏家又兼和廣陵郡守有恩,柏大人不用遠途顛簸來平都都能在當地掙一個小官當當,既能養身又可養心,為何要來平都屈居在兵部中做一個小小的文書呢?”趙珩淺笑著注視著他,一雙鳳眸中卻沒有含著任何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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