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活著不快樂,又為何一定要勉強她活著?”
盡管容潮從不曾開口,可是她知道在荷花塢邊,朝姒想要以絕後患,是要她魂飛魄散,而朝穆選擇留下她的魂魄,不過讓她成了廢人。
可他不明白的是,她寧願死去也不願失去一切的活著。
就算那人沒有設計故意引她來此,她也不想再活下去了。
朝穆聽見容潮的問題,正欲開口便見她又淡淡笑道:“我們今日便算兩清了吧?”
她無意他死,而他卻因她而死。
容潮說完最後一句話,靈識漸漸消散。她不再去想恩與怨,這六界的一切都與她無關,她殘存的意識裡隻留下太叔奕青澀的面容。
他是她此生唯一的遺憾,也是她此生最大的歡喜。
“你從不曾欠我什麽。”
聽見他的聲音,容潮卻沒有再去回應朝穆。
火海中,她仰起頭,再次嫣然一笑。
朝穆立於原地,靜靜地看著她放松的模樣,看見她面容上再次掛起梨渦,望著她淒涼地微微一笑。
兩千年前的人間遠遠沒有如今這般繁華,帝都之外,百姓們食不果腹,衣衫襤褸、四處行乞者數不勝數。
那是朝穆第一次歷經千年浴火重生,好在一切十分順利。可他離開無燼淵回到魔宮,才知道父帝已昏迷不醒,隨後他走入父帝的宮殿,他看見了守在父帝身邊心事重重的朝彥,可他看見他時卻斂起心事,起身向他走來,對他燦爛笑了,恭祝他浴火重生成功。
而那時的他最是厭惡他們母子,看見他的笑容,他只會更加討厭他,他冷漠走過他身旁,視而不見。
後來他才知道,原來他閉關期間,九重天與魔界開戰,父帝為護魔界,在此戰中身受重傷,而此戰燃起的源頭,便是因他最為討厭的那位女子。原來她是九重天的神女,名為喬湘,秦楚不過是她為隱藏身份盜取魔界秘辛來此後的化名。
只是那一戰,九重天的神仙並未佔到任何便宜,他們同樣死傷慘重,因為天帝並未獲得魔界真正的布防圖。
不久,父帝召見他,聽到這個消息,他很是開心,他以為父帝看清那女子的真面目後便會厭惡她和她的養子。
可是父帝卻告訴他,這一戰,九重天之所以慘敗,萬千魔民免於死亡,皆需感謝神女喬湘。是她不願意看見魔界出現更多的無辜者受傷,才給了九重天一份偽造的布防圖。
而他之所以能心無旁騖閉關,也是她為他擋去意欲闖入無燼淵的天兵天將。
盡管他不願意相信父帝所言,他還是在聽聞九重天剔去喬湘靈丹,將其貶入凡間後,來到她所處的人間。
他向父帝隱瞞了喬湘被貶一事。
荒涼的山嶺下,擁擠的茅草屋一排排並列著,泥濘的隔道上坑坑窪窪,殘留其中的雨水濕淋淋,老弱婦孺相互攙扶,凡人過往行走帶起的泥土四濺。
朝彥站在村莊前,看見如此糟糕的環境中不禁皺起眉。
人群中的喬湘很好辨認,盡管她已成凡人,容顏的狀態沒有從前那般好,卻依舊氣質溫婉,端淑之中透著幾分嬌俏活潑。
盡管她身處艱難險境之中,卻依舊面帶笑意。
喬湘剛回到居住的茅草屋前,似是察覺到有人在看她,轉過身看去。
她衣著簡樸,卻難掩天資,她站在泥土上,亭亭玉立。
朝穆隨即瞧見她的手臂中挎著竹籃子,籃子裡裝滿了綠色的雜草。
喬湘看見朝穆,對著他溫柔地微微一笑。
朝穆走入村莊,思緒複雜,他也不知道為何他會來到凡間,走到這裡。
腦海中是父帝的聲音:
“是她為你擋去意欲闖入無燼淵的天兵天將。”
喬湘主動走向他,朝穆的目光微微躲閃了下,隨後才望向她,抿了下唇。
喬湘看出他依舊無法釋懷他們之間的過往,不過他的目光裡沒有先前那般深厚的怨恨與厭惡,她已經很開心。
喬湘笑道:“阿穆,你來了。”她的語氣輕松而平常,好像他的到來如家人的到來一般,再正常不過。
朝穆沉默了會兒,聲音有些不自然道:“你來我們魔界不就是為了盜得秘辛,助九重天圍剿魔界。為何要交出去一份假的布防圖?”
喬湘聞聲眼簾微垂,轉過身,目光帶著暖意看向不遠處的十字路口,那兒傳出幾道稚嫩的歡聲笑語,小小的身影在街口穿梭,時來時去。
喬湘的目光落到一位穿著青色羅裙的女孩兒身上,女孩兒掉了一顆門牙,卻笑得很是爛漫,她跟在小夥伴身後,呼著氣小跑著玩遊戲,灰塵泥土濺到衣服上、臉上也並不是很在意。
朝穆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看見那位穿著粗布裙在陽光下開朗笑著的女孩兒。
女孩兒很快跟在小夥伴跑遠,穿進另一條巷子裡,身影消失不見。
那是他第一次看見容潮。
“她很漂亮可愛吧?她叫‘秦兮’。”
喬湘沒有回答他的質問,向他介紹起那位小女孩。
“她和阿彥一樣,生來被拋棄,卻笑容爛漫。”
天空漸漸轉陰,陽光被烏雲遮去。
天地間一片寂靜。
朝穆察覺到有一波屬於九重天的靈息在逼近此地,他抬眸看向喬湘。
喬湘明亮的目光漸漸變淡,笑容卻不曾褪去,顯然她也看出天地間的變化並非只是一日之中常見的多雲轉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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