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溪宮裡,容胤站在案桌前,手持畫筆正在白色的瓷盤中調色。
察覺到鳳雩前來後,他並未停下手中的動作。
鳳雩現身後,對其垂首行了一禮,看見他身前已經鋪墨的畫紙,目光微斂,抬眸道:“其實那件事您也是好意,後來的一切也並不應該怪您。師叔知道後也沒有生氣,不是嗎?”
容胤聞聲,垂眸道:“他可以不生我的氣,但我不能。”
鳳雩心中似是被揪了一下,目光複雜。
片刻後,容胤放下畫筆,抬眸道:“陛下見過太叔奕了?”
盡管這不是他第一次稱他“陛下”,但鳳雩知道他永遠都無法習慣他對他的稱呼,他知道他們之間永遠也不可能像容潮與太叔奕那般,他們之間將永遠會在溫和有禮之中有疏離。
鳳雩道:“嗯。”
“他的傷勢如何?”
鳳雩沉思道:“弟子無法探見,不過看他的面色應該並沒有完全恢復。”
容胤聞聲目光微沉。
鳳雩道:“他已經答應弟子會幫弟子暫任一月之久的命格神君。”說起此事,他不禁想起他初登天帝時,他不時借著征詢他的意見來此時,容胤語氣溫潤對他道“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諸仙神心思紛雜,自是不可能皆得滿意,陛下是九重天之主,所想與所做只需做到無愧於心便已可。”
容胤聞聲目光微變。
太叔奕不願意與九重天有瓜葛,如今他答應鳳雩幫他處理一個月的命格府諸事,自然有些令他有些略感意外。
他之所以會答應,應該與容潮有關。
容胤沒有多言此事。
鳳雩看著沉思不語,執筆作畫的容胤,良久,下定決心詢問道:“師父,其實,您並沒有欺騙過師祖,不是嗎?”
容胤聞聲,手中的畫筆微微一動,墨汁滴落。
他看著那滴不合時宜的朱墨,目光平靜,沒有回應他。
俄頃,容胤語氣平和道:“我確實說了謊。”
鳳雩抿著唇不語,目光複雜,他知道他此話何意——他騙了容潮,他告訴他,他騙了他。
隻為給他自由。
他從不說謊的師父為了一人終是說了謊。
魔界幽都,魔宮暗室裡,銅牆鐵壁之中,一女子忍著蝕骨之痛坐在床榻上,其四肢、腰身與脖頸皆被鎖於玄鐵之下。
她面上帶著微微笑意,伸出手對著對面牆壁上由遠處不可觸及的燭火映出的她的影子比劃。
暗室外,兩名魔兵帶著容潮來到地宮前,隨後俯首朝一位少年行禮。
容潮看見站在宮門前的周謝蘊,略顯意外,身姿修長的他整個人似乎更加沉穩冷漠了。
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冰冷,並無意外之色。
容潮戴著鬥篷,對他輕輕一笑。
看來朝穆離世後,朝彥應該是讓他跟著自己了。
周謝蘊目光越過他看向他身側的兩名魔兵,示意他們退去,隨後帶容潮入地宮。
容潮跟著他往裡走,走過一道道結界。
走了片刻,周謝蘊忽然開了口,冷冷道:“他為了救你,不顧魂飛魄散的危險也要選擇終止閉關,他本已命不久矣,可是你卻還是選擇入無燼淵殺了他。”
容潮聞聲知道他說的是朝穆。
他不自地腳步微微一頓。
他當初確實有想過若太叔奕直至他與容花的“婚期”依舊不願意再見他,而大婚那一日他自是也不會真的成婚,那麽他便會向朝穆復仇,他知道那時的他定然不會是朝穆的對手,而他也只是不想再那般活下去——他看不見,修為靈力也幾近全無,只是廢人。
但是他從不知道他本已命不久矣。
盡管如此,他那日入無燼淵也並非是因為要向他復仇,他那時只是因為太過緊張太叔奕……才會不顧一切入無燼淵。
他恨過他,但並沒有想過要他死。
他知道是朝姒因為“救世主”的預言而一直欲除去他,以絕後患,朝穆清楚朝姒的擔憂,但仍並未殺了他。
可盡管他留他一命,他還是無法做到不恨他。
但他入無燼淵絕不是為了殺他。
可他們都是這麽以為的嗎?
周謝蘊察覺到他腳步的停頓,隨即也停了下來,轉過身看向他,道:“少君如今可以這般面色淡然,看來已經不會再想起那些往事。”原本他已經不厭惡他了,可是他卻殺了他來到魔界後唯一會維護他的人。
容潮知道他在為朝穆抱不平,心中並未生氣。
他故意聲音平淡地道:“不然本君要日日感恩他對本君所做的一切?”
周謝蘊聞聲想要開口反駁,喉嚨動了下,卻沒有出聲。
片刻後,他即轉過身,繼續朝前走。
不久,容潮與周謝蘊來到**著朝姒的牢籠外,無色的結界隔絕在他們之間。
容潮看見她面容煞白,全身肌膚都緊繃著,那是忍受痛苦的下意識表現。
她華麗的衣衫已經因被血漬浸染乾涸過後發黑。
容潮摘下鬥篷,朝姒注意到他們,轉眸看來,看清他的臉後目光微動。
她放下手,放到唇邊咬了下,隨後用鮮血裝點她的唇,起身,緩步走向他們。
鐵鏈發出的聲音在空曠的密室中很是刺耳。
周謝蘊並沒有多言,隨後走至他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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