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耀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他就在那麽近的地方……居然一點聲音都沒聽到?”
“是警察隱瞞了線索吧。懸疑劇裡不都這麽拍嘛,為了不讓殺人犯知道警方掌握了多少信息,也為了避免出現模仿犯……”
“聽說江耀有雙重人格耶。你們說會不會是……”
“啊?不會吧?就算是雙重人格,可那畢竟是他親媽……”
……
妻子雖然已經下葬,家中卻還有許多事務需要處理。
從墓地回家的路上,江一煥一邊開車,一邊想著接下來要做的事。
要把丈母娘和老丈人接到家裡住,免得兩位老人家傷心過度,發生什麽意外。
花滑省隊那邊也要去打招呼。說抱歉,去不了了。說很感謝省隊給這樣的機會。
要確認兒子的複診時間。應該是在一個月以後?據說上次複診的結果很好。江一煥還記得妻子在視頻裡跟他說這件事時那歡欣雀躍的笑容。
要和保姆聊聊。保姆似乎也受了很大的刺激,不想在他們家繼續做了。這種時候換一個陌生的新保姆,江耀恐怕會不適應。如果可以,最好還是讓保姆阿姨再堅持一段時間。
……除此之外,還有另外一件事。
不那麽急,但也得做。
“還記得媽媽的車停在哪裡嗎?”江一煥回過頭,問後排座上的江耀。
江耀望過來,鴉羽般的睫毛眨了眨。
“記得。”
“好,那我們去給媽媽取車。”
那天晚上,徐靜嫻是開車去的。那輛白色轎車至今還停在芭蕾舞房的地下停車場。
在江耀的帶領下,江一煥很快在那個巨大的地下停車場找到了妻子的車。
白色車身乾淨得不染纖塵,車裡也整潔,撒著一點清新淡雅的香水。
妻子一向很愛惜日常所用的事物。無關價格,那是一種對生活的尊重。
江一煥坐進車裡,第一件事是調整椅座。
哢啦一聲,他把駕駛座往後調了一大格。
他的體型比妻子大上好一圈。妻子畢竟是芭蕾舞者,即便已經退役,仍然保持著高度自律,始終保持著完美身材。
至於他自己,婚後自然發胖,早已不是年輕時候的瘦高個。
妻子總是笑他,兒子說得沒錯,你真像個聖伯納。胖胖的,憨憨的。
江一煥側過身,給副駕駛上的兒子系安全帶。
和坐父親的車不同的是,江耀坐母親的車,會坐在副駕駛,而不是後排。
這是因為,江一煥工作忙,平常大多是妻子一個人帶兒子。所以江耀習慣坐母親的副駕駛。
而如果是坐父親江一煥的車,江耀就會自動坐到後排去。畢竟只要江一煥在的時候,他們都會是一家三口,一同出行。
哢噠。安全帶系好。
江一煥深吸一口氣,把車開出地下車庫。
車子開上地面的時候,夕陽斜斜的陽光照過來。
江耀下意識地抬起手,遮擋直射瞳孔的光線。
車子開了一段,在閘口處停下了。
橫杆邊的計價器上,顯示出昂貴的停車費用。
足有兩百多。
“怎麽停了這麽久?!”收費亭裡的保安一看計價器上的天價停車費,眉頭立馬皺起來了。他從窗口裡探出身子,責備而嚴厲地敲了敲收費亭外的牌子,“不許過夜!這個停車場不許過夜的!這麽大的字看不到啊!”
“……”
駕駛座上的敦厚男人,原本已經掏出手機準備付錢,聽到保安的斥責後,竟忽然情緒失控。
他趴在方向盤上大哭起來。
江一煥是個很有自製力,從不肯將情緒外露的人。
他在國外的學術會議上接到妻子的死訊時沒有哭,匆匆回國從刑偵大隊審訊室裡把兒子接回來時沒有哭。
就連和殯儀館斂容師協商如何為只剩上半身的妻子整理遺容時都沒有哭。
他像一個鐵人一樣,把失去愛妻的哀痛,用鐵皮圍擋,遮蓋。
他覺得作為男人,作為父親,這種時候他沒有選擇。
他必須堅強。
可是現在,停車場保安不過問了句“怎麽停了這麽久”,江一煥忽然心肝欲裂。
一直以來克制著的情緒,潰然決堤。
“……哎?你怎麽了?不是,至於嘛你就哭了?大男人的,說你兩句你還哭起來了……”保安這下直接驚呆了,沒想到這麽個四十來歲的大男人,居然說哭就哭了。
男人趴在方向盤上痛哭,厚實的肩膀一拱一拱,哭聲卻埋在胳膊裡,悶而沉重。
副駕駛座上,江耀看著他。
【他很悲傷。】
內心的聲音忽然響起。
【拍拍他的背吧。】
江耀很聽話。
他伸出手,在那個嚎啕大哭的男人後背上,輕輕拍了拍。
他的動作太輕,像植物用葉片輕輕撫摸小蟲。
但痛哭中的男人卻察覺到了。
江一煥猛然抬起頭,紅腫的眼睛裡滿是不敢置信。
“兒子……?”
江一煥不敢相信,已經罹患自閉症二十多年,無法和人正常溝通的兒子,竟然會安慰他。
江一煥再也忍不住。這個敦厚穩重的學者終於拋下一切自尊與克制,在崗亭保安瞠目結舌的注視下,一把抱住兒子,坐在車裡失聲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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