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在皮膚之下,穿了一件黑紅色的毛衣。
而更恐怖的是,江耀從外面看不到、孫法醫卻從裡面看到了的東西。
毛囊。
如果不是解剖,誰都無法想象,這些黑紅色的網狀物,竟然是無數根從死者皮膚裡生長出來的毛發!
孫法醫清晰地看到了毛囊。那些粗大蓬勃的毛囊,像十幾歲剛發育的愣頭青,擁擁擠擠,密密麻麻,鋪滿了死者的皮膚下層。
孫法醫甚至懷疑這人的皮膚是不是被人從裡到外翻過來了,不然,毛發怎麽會從外往裡長呢!
而且,竟然這麽長……這麽長!
長到盤綜錯雜,長到彼此打結,深深地戳刺進肌肉纖維。
就連兩肺、心臟、肝髒……這些重要髒器,也被這黑紅色的毛發包裹,緊勒。
讓人看了都覺得窒息。
孫法醫在口罩下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冷靜下來,重新握緊解剖刀,從死者胸腔裡切下一小塊“毛衣”來。
“師、師父……”
小法醫語調乾澀,艱難地咽了咽唾沫,“您以前見過這種……這種東西嗎?”
孫法醫沉默不語。他沒有回答徒弟近乎求救的提問,而是用鑷子夾起那塊毛發組織,快步走到顯微鏡前。
解剖室裡配有顯微鏡,方便他們隨時觀察細節。
孫法醫坐到顯微鏡前,調整好放大倍數,開始觀看。
身後,小法醫弱弱地靠近。每走一步,都緊張地回頭,朝解剖台上那具屍體看一眼。
太怪了。他明明已經跟著師父解剖過幾十具屍體,他明明是一個人在太平間睡一晚都完全不怕甚至還打呼嚕的人。
可是今天怎麽……感覺自己活成了恐怖片裡的人物?
而且,還不是主角。
是那種,死屍快要復活,復活之後第一個就把他弄死的炮灰。
小法醫感覺喉嚨發緊,手心出汗。
自從幾年前期末一口氣掛掉三門科目之後,他還是第一次產生這麽切身的……
恐懼。
“師父,您……看出什麽了嗎……?”
小法醫聲音都弱弱的,怕自己出聲太大,吵醒了解剖台上的那位。
孫法醫整個人像是凝固了。
小法醫以為他看得太專注,沒聽見。好不容易才大著膽子,小心翼翼,稍微拔高點聲音又問一遍:“師父?”
這一聲,才像是把孫法醫的魂兒給招了回來。
只見孫法醫呆呆地從顯微鏡上抬起頭,表情僵硬,瞳孔震顫。
“在長……”孫法醫嘴唇一抖。
“啊?”小法醫沒聽清,“師父您說什麽?”
孫法醫一個激靈,臉上的表情忽然變得極為恐怖。
他猝然回頭,蒼老的眼中流露出從未有過的驚懼神情。
“這具屍體的毛發……還在長!鏡下就可以看到!它還在長!”
小法醫:“……”
太過震撼,以至於一時竟沒聽懂這話是什麽意思。
“師父你先冷靜點,讓我來看看……”
小法醫努力壓著恐懼,想知道師父到底看到了什麽。
孫法醫顫抖起身,整個人搖搖晃晃,幾乎站立不住。他勉強扶住桌角,好不容易才恢復鎮定。
對,打電話!
這個事情太不正常了,必須馬上匯報上級……必須立刻通知方警官!
孫法醫深吸一口氣,正要摘下手套去拿手機,身後卻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師父……師父!”
“是不是還在生長?”孫法醫以為小徒弟看到了和自己一樣的東西,下意識轉頭,想安撫兩句,卻意外發現,小徒弟還沒有進行鏡下觀察。
小法醫滿臉驚恐,正轉過身來,舉起右手手背對著他。
“師父……我的……我的手……”小法醫聲音發抖,已經快要哭了。
孫法醫定睛一看,心跳瞬間飆速到極點。
——黑紅交織的,網狀物。
隔著雙層橡膠手套,在小徒弟的手背皮膚之下,一層薄薄的黑紅網狀物,隱隱綽綽,正從一個黃豆大的小點,緩緩擴散,生長。
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
“好癢……又好痛……師父,怎麽辦,我被感染了……怎麽辦!”
哐當一聲,小徒弟起身帶翻了椅子,哭著朝他跑來。
“別慌,冷靜!冷靜!”
孫法醫試圖讓徒弟恢復鎮定。
然而當徒弟跌跌撞撞朝他跑來的時候,孫法醫也忽然發現一件事。
他的鼻腔也癢癢的。
就像有什麽東西,悄悄在鼻腔裡蔓延,生長。
讓他很想很想……
讓他忍不住去撓。
作者有話要說:
屍檢部分是我一邊翻著《法醫學》一邊寫的……玫瑰齒這個概念也是從書上來的。
解剖下刀方式在《法醫學》上沒找到,參考的是《無名女屍》這部電影……我也不確定對不對。如有錯誤歡迎指正。
另外關於法醫解剖時到底戴口罩還是面罩的問題……查了一下資料,據說早些年是要求連口罩都不戴的,這樣可以辨別死者身上的特殊氣味,比如苦杏仁味……後來為了防止法醫交談時唾液飛濺汙染屍體,所以會戴口罩。電視劇裡還有戴面罩的。總之這裡姑且就先寫了口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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