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甚關聯?”薑紓指向樹冠裡的楚溪客,“你們可知,他是誰?”
皇帝似乎想到什麽,面色一沉:“鹿氏一族如今僅余婦孺,自從遷居秦州,朕多有優待,就算你想拿他們說事,朕也無愧於心。”
“無愧於心?”薑紓緩緩笑開,“鹿氏為何只剩下老弱婦孺陛下不清楚嗎?當初陛下圍困皇城,大肆屠戮前朝宗室,鹿氏一族拚死勤王,戰至最後一名男丁倒下——”
“薑紓,你放肆!”皇帝終於變了臉色,“來人,將這個犯上作亂的悖逆之徒給朕拿下!”
“別碰我阿翁!”楚溪客不顧雲浮的阻攔,跌跌撞撞地從樹上爬下來,像隻小狼崽子似的護到薑紓面前。
皇帝看清了他的長相,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
剛剛趕來的賀蘭貴妃同樣驚詫異常,顫聲問:“阿紓,這孩子是誰?”
薑紓把一臉懵圈的楚溪客往前推了推,讓眾人更清楚地看到他的臉:“陛下與貴妃想必已有猜測。”
賀蘭貴妃一雙美目盯在楚溪客臉上,眼中漸漸漫上濕意:“莫非他就是攸寧阿姊的——”
“貴妃慎言!”皇帝突然厲聲喝止,陰沉的目光死死盯在薑紓身上,“薑紓,你是想謀逆嗎?”
薑紓仿佛聽到什麽滑稽的事情,不由笑道:“謀逆?此話從何說起?”
皇帝指著楚溪客,咬牙道:“當年你把他救走,今日又帶至人前,不是想謀逆是什麽?”
薑紓無辜地眨眨眼,道:“陛下是不是認錯人了?這孩子明明是已故鹿樞密僅存的骨血,鹿家嫡子,鹿鳴。”
此話一出,眾人反應不一。
周遭禁衛躁動起來,紛紛盯著楚溪客看,有人驚詫,有人懷疑,有人激動。
賀蘭貴妃的驚訝表現得更加明顯,不過真正了解她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裝出來的。
皇帝只是愣了一瞬,緊握的雙拳一點點松開,似乎松了口氣一般。
楚溪客整個人都傻了。
他是“鹿鳴”?那個直接或間接地害死了所有人,最後踩著主角攻的屍體登上皇位,又渣又心黑的主角受?!
阿翁不是說鹿鳴是他表兄嗎?雲和兄還說鹿鳴死了呢!為何他竟成了“鹿鳴”?
敢情繞了這麽大一圈,渣受竟是他自己?!
薑紓譏諷地看著皇帝,曼聲道:“這個孩子,陛下還要‘格殺勿論’嗎?”
皇帝清了清嗓子,道:“國有國法,既然鹿氏子涉嫌毒害夏州節度使,理應押至天牢,依律查處——”
“請陛下三思!”賀蘭貴妃屈膝一拜,哽咽道,“這孩子年紀小,柔弱不能自理,若就此關進那暗無天日的地方,十八般酷刑一一用過,恐怕不等查明真相這小身板就撐不住了!”
皇帝冷下臉:“貴妃,你是在質疑三司衙門,還是在質疑朕?”
賀蘭貴妃垂首,泫然欲泣:“陛下恕罪,臣妾並非質疑陛下的公允。然則,臣妾幼年喪母,曾與攸寧阿姊一同養在鹿老夫人膝下,今日眼看鹿氏遺孤蒙難,若不能拚死護佑一二,難免叫那些九泉之下的故人寒了心!”
此話一出,眾人無不動容。
禁軍統領也是當年被鹿樞密救下的兵士之一,當即解下兵刃,跪地陳情:“還望陛下查明真相,還鹿家子清白!”
“望陛下查明真相,還鹿家子清白!”其余禁軍紛紛附和。
皇帝眼中一片陰沉:“你們都想讓朕徇私嗎?”
薑紓道:“我等從未奢望陛下徇私,隻想為這孩子求一個徹查真相的機會,讓他不會成為某些人的替罪羊!”
眾禁衛齊聲附和。
皇帝依舊不甘心,一雙鷹隼般的眼睛微眯著,盯著楚溪客的臉。不管這少年是不是他以為的那個人,都不妨礙他借此機會,以絕後患。
楚溪客感受到危險,故意做出一副耿介天真、毫無城府的模樣,嚷嚷道:“我沒有殺人!我一個小小的街邊攤販,從未見過夏州節度使,更是與他無冤無仇,為何要殺他?再者說,攤位上這麽多串烤肉,食用者不知凡幾,我也不知道哪串會入了那位使君的口,如何下毒?”
這話能不能說服皇帝不確定,但皇帝確實因為他這嘰嘰喳喳不爭氣的樣子放松了警惕。
最後,皇帝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經藏起了所有的情緒,聲音平靜得可怕:“好,就依眾卿所言,若此子果真清白無辜,朕看在鹿樞密的份上,絕不為難他。”
薑紓強撐的一口氣終於緩緩吐了出來。
***
楚溪客沒有被押進天牢,而是和薑紓一起被關進了一間偏殿,殿外有禁衛層層把守。
押解的人剛一離開,楚溪客就迫不及待地問:“阿翁,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您先前不是還說‘鹿鳴’是我表兄嗎?”
“鹿鳴確實是你表兄。”
“那為何方才阿翁說我是鹿鳴,他們查都不查就信了?”
薑紓輕撫著他的眉眼,說:“你和鹿家兄長身形五官有七分相似,說你是他的嫡子,沒人會懷疑。”
“那我是嗎?”問出這句話後,楚溪客幾乎屏住了呼吸。
薑紓歎道:“不管先前是不是,今後只能是了。”
楚溪客追問:“在阿翁說出‘鹿鳴’這個名字之前,聖上把我當成了另外一個人,對不對?阿翁,我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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