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東曦自嘲一笑:“不被上蒼偏愛的人,只能多思多想一些,以求自保。”
賀蘭康一怔,輕歎一聲,大步走開。
鍾離東曦停在原地,對著空氣說:“醫官可送到夏州進奏院了?”
雲浮從屋頂翻身而下,點頭道:“送過去了,雲霄親自辦的,殿下放心。不過,真要為了鄰家小郎君打亂籌謀許久的計劃嗎?”
“你覺得值嗎?”鍾離東曦輕聲問。
雲浮歪著頭想了想,說:“鄰家小郎君做飯好吃,人也有趣,殿下跟他在一起的時候笑得比較真心一些,就是那種……嗯,比給那個壞蛋皇帝找了大麻煩還真心的笑,這麽一想,還是值的吧!”
鍾離東曦勾起一絲笑:“我也覺得值。”
***
楚溪客和薑紓在偏殿過了一夜。
想來,他是“鹿鳴”的消息已經在禁衛軍中傳開了,各路大佬輪番打點之下,他和薑紓不僅沒受罪,還吃了頓席面,洗了個熱水澡,舒舒服服睡了一覺。
第二天,楚溪客是被一陣嘹亮的哭聲驚醒的。
“小主子啊,幸好你還活著,將來嬤嬤我到了九泉之下,也有顏面去見家主了!”
楚溪客睜開眼,就看到自己的手被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嬤嬤緊緊抓住,床前站著薑紓,還有一個內侍打扮的人。
他從頭到腳都是蒙的。
薑紓提點道:“崽崽,這個奶嬤嬤你可還記得?”
嬤嬤借著衣袖的遮掩,悄悄在他掌心寫了個“王”字。
楚溪客瞬間戲精上身,先是做出一副茫然的表情,愣愣地看著嬤嬤,繼而很快露出似悲似喜又不那麽確定的神色,問:“可是……王嬤嬤?”
王嬤嬤頓時哭得更大聲了:“我的小主子啊,難為你還記得我這個老婆子!”
楚溪客不甘落後:“是王嬤嬤,是將我帶大的王嬤嬤!”
“主仆”二人完成認親大戲,激動地抓住彼此,嚎啕大哭。
薑紓扶了扶額,就覺得吧,戲有點兒過了。
偏殿一側一個隱蔽的窗口處,站著皇帝和德妃。德妃是二皇子的生母,位分僅次於賀蘭貴妃。
“這少年果真是鹿家子?”德妃一開口,聲音既柔且媚,幾乎能酥到人骨子裡。
皇帝語氣都不禁溫和三分:“朕讓你假意在宮中尋找前朝舊人,實際早已派人快馬加鞭趕到秦州將這個老嬤嬤接來,他們不可能有所準備。”
德妃點頭道:“這樣看來,至少有六分真了。”
片刻後,王嬤嬤被內侍領著來到皇帝與德妃跟前,依舊忍不住直抹眼淚。
德妃貌似和氣地問:“嬤嬤是如何認出他就是你家小主人的?該不會僅憑長相吧?”
王嬤嬤屈膝道:“稟娘娘,老奴進去之前便與這位內官交代過了,我家小主子右臂內側有一道寸余長的白色淺疤,是當年在東宮時與小——與人打鬧時所傷。”
一旁的內官點了點頭,顯然已經檢查過了。
德妃與皇帝交換了一個眼神,又問:“那你說說,你家小主子為何不在秦州,而被薑紓養在身邊?”
說到這個,王嬤嬤突然激動起來:“當年,承蒙陛下恩典,準予鹿氏一族遷往秦州安居樂業,吾等銘感五內,一心想著好生養大小主子,望其早日頂立門戶。
“誰知,那薑紓不知道從哪裡找來一個半死不活的孩子,半張臉都被火燎傷了,他趁老奴不注意,竟將我家小主子與那孩子調換了,薑紓和小主子都不見了蹤影!這些年老奴一直在派人尋找。只是始終沒有什麽線索……”
說到這裡,王嬤嬤露出感激的神色,結結實實地行了個大禮:“老奴多謝陛下找回小主人,我們這些鹿氏舊人都感念陛下大恩,從今往後任憑陛下差遣!”
王嬤嬤是鹿家的奶嬤嬤,曾帶大了鹿家兩代人,相當於半個主子,當年皇帝還是一個微末武官時,見了這樣的人也是要行禮討好的。此刻,看著王嬤嬤匍匐在地,一臉懇切的模樣,皇帝無比受用。
不過,他還是保持著一絲理智,問:“當年那個被火燎傷的孩子,後來怎麽樣了?”
王嬤嬤道:“小主子被換,老奴心裡存著氣,對那孩子照料得就不怎麽精心,加之那孩子身上又帶著傷,沒多久便、便去了……”
皇帝眯了眯眼,問:“朕記得,當初曾派醫官過去診治,那孩子得的是天花。”
王嬤嬤額頭沁出汗珠:“天花是真,火傷也是真,這一點老奴定不敢欺瞞!”
皇帝又問:“為何那孩子的醫案上記載的會是‘鹿鳴’,而鹿家之人還將其當做鹿家子厚葬?”
王嬤嬤頓時慌了:“這……”
皇帝沉聲喝道:“還不說實話!”
王嬤嬤嚇得抖如篩糠,一迭聲說著:“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德妃接收到皇帝的眼神,緩聲道:“到底是過去的事了,嬤嬤今日只要說出實情,陛下想來也會看在已故鹿樞密的份上網開一面。”
王嬤嬤看上去像是嚇壞了,惶恐之下,突然哭道:“老奴不敢欺瞞陛下,那孩子原是、原是前朝小太子……老奴之所以大膽瞞下,只是為了用他換回我家小主子啊!況、況且那小太子臉都毀了,早就不中用了,想來也不會興風作浪……”
皇帝問:“那你為何要在醫官診治之時謊稱他就是鹿鳴?”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