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重重人影,兩個人的目光就那麽撞到了一起。
楚溪客開心地揚起手,正要打招呼,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輕咳。
老楚頭繃著臉:“可還記得你保證過的?”
楚溪客蠢蠢欲動的小爪子僵在半空:“連個眼神都不給他……”
鍾離東曦似乎覺察到什麽,一隻腳剛剛邁出車門,又退了回去。不過,他並沒有離開,牛車就那樣孤零零地停在原地,他的目光透過半開的側窗,靜靜地落在楚溪客身上。
楚溪客每次抬頭看上一眼,心就愧疚一下下。
但他不想讓老楚頭生氣,因此當著老楚頭的面他表現得很堅定。然而,老楚頭剛剛起身去武侯鋪方便,楚溪客就飛快地烤了幾個面筋,一溜煙似的跑到牛車旁。
鍾離東曦有心逗他:“可是你家阿翁不願讓你與我結交?”
楚溪客清了清嗓子,小小地撒了個善意的謊言:“是這樣的,我阿翁最近不是在教導我讀書嗎,就跟我說,如果四書五經背不全就不許跟最好的朋友說話。”
明明知道他在胡說八道,鍾離東曦還是禁不住露出笑意:“這麽說,小郎君是因為把我當成了‘最好的朋友’,這才不敢當著阿翁的面跟我說話?”
楚溪客無比真誠地點點頭。
“崽啊,你最好的朋友不是我嗎?”楚雲和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和鍾離東曦一左一右看著他。
楚溪客:!!!
第18章
平康坊東門,武侯鋪。
一個小小的食案旁,鍾離東曦坐在這頭,楚雲和坐在那頭,楚溪客下意識想要挨著鍾離東曦坐,卻被楚雲和一把拉過去。鍾離東曦雖然表現得不像楚雲和那般直白,但也不著痕跡地把楚溪客的墊子往自己這邊挪了挪。
楚溪客努力端水:“那什麽,我坐中間、坐中間哈!”
鍾離東曦與楚雲和互看一眼,第一輪對決無聲無息地結束。緊接著,就來了第二輪。
楚溪客拿起一串烤面筋遞給鍾離東曦:“你最愛的面筋,剛烤好的,嘗嘗看。”
只是,鍾離東曦剛一抬手,就被楚雲和擋住了:“崽崽,你阿兄我還在這兒呢,怎麽就偏向起外人來了?這讓我很是傷心呢!”
楚溪客慫唧唧地縮了縮脖子,連忙又拿起一根,往楚雲和跟前遞了遞:“還有呢,阿兄吃這根。”
“我還是覺得第一根比較香。”楚雲和笑得吊兒郎當。
“第一根再香也已經有主了,楚旅帥還是識相些吧!”鍾離東曦手腕一翻,輕輕巧巧地把竹簽捏在指尖。
“別管有主沒主,以鍾離公子的‘身份’,都不該去招惹不是?”楚雲和捏住簽子的另一端,特意在“身份”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鍾離東曦面色一冷,暗中用力。楚雲和同樣不甘示弱。
眼瞅著可憐兮兮的烤面筋就要被兩人扯變形了,楚溪客突然抽出楚雲和腰間的匕首,哢嚓一聲,攔腰砍斷。
“好了,一人一半。”楚溪客淡定地抽出雪白的巾帕,緩緩擦拭著匕首。
鍾離東曦和楚雲和雙雙呆了呆,同時伸手,各自取走一半,老老實實吃起來。
鍾離東曦:“彈滑勁道,甚是美味。”
楚雲和:“外焦裡嫩,非常好吃。”
鍾離東曦:“煩請再來一根。”
楚雲和:“先給我!”
楚溪客手起刀落,哢哢哢哢哢,把所有面筋都分成了兩段,然後微微一笑:“吃吧,管夠。”
兩個男人對視一眼,一個爽朗大笑,一個把笑意藏在眼底。
小小的武侯鋪,飄散著烤面筋的香味,還有舊友重逢的詭異歡樂。
回程的牛車上,鍾離東曦倚在憑幾上,翻著兵書,看起來心情不錯。
雲浮忍不住八卦:“楚家二公子似乎知道殿下的身份……還敢針對殿下。”
鍾離東曦勾了勾唇,難得答了一句:“少年時的宿怨了。”
那時候,他那位“好父皇”還沒造反,長安五大世家各自安在,五陵少年們到了年紀,多半是上午去薑氏族學讀書,下午到賀蘭家習武。以他父親的出身,原本他是沒有這個資格的,好在他母親姓鍾離。
鍾離東曦憑著鍾離家姻親的關系算是勉強扒了個邊。然而,就是這麽一個“扒邊”的少年,文韜武略樣樣超過那幫生而富貴的世家子弟。有人心生嫉妒,卻又不願自己出頭,於是便挑唆年紀最小、家世最好的楚雲和。
楚雲和那時候比鍾離東曦還小兩歲,就已經學會挺著小胸脯找他的麻煩了。當然,每次楚雲和也佔不到什麽便宜就對了。
最激烈的恐怕就是那次擢選太子了,楚雲和向來喜歡小太子,天天把“給太子當伴讀”掛在嘴邊上,突然被鍾離東曦搶了先,難免炸毛。
雲浮驚奇道:“那時候的‘小太子’不就是現在的鄰家小郎君嗎?”
鍾離東曦眉眼含笑:“可不是麽。”
“小時候搶伴讀的位子,長大了搶烤面筋,這個楚家老二還真是要跟殿下杠到底了。”雲浮嘟嘟囔囔。
鍾離東曦笑意不減。
殊不知,當年他被廢掉太子之位、押往洛陽圈禁時,也是楚雲和一路追出明德門,往他懷裡塞了一個沉甸甸的荷包,並凶巴巴地威脅押解官,若敢對他不好就是與永安侯府為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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