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緒很快蔓延到百姓之中, 別管真懂假懂,反正聽說是那些當官的不把平頭百姓當人看, 一時間民怨四起,長安百姓齊聚承天門, 讓朝廷還董書生一個公道。
這種情況下, 就算今上有心維護那些心腹都不成了。
於是,今上隻得當眾傳下諭令,命大理寺主審此案,限期半月, 必要查個水落石出。
大理寺卿親自出馬, 以董玨為切入點, 很快把當年參與“換卷案”的一應人手揪了出來。
然而,查到的只是一些謄抄閱卷、行凶放火的小嘍嘍,真正的幕後主使只有董玨知道。
董玨和對方達成默契,把罪責全部攬到自己身上,即便受了刑依舊一口咬定是他一人所為,沒有受人指使。
大理寺卿是清流一派,不站董書生,但也沒有被董玨背後的人收買,他隻想盡快結案,以平民憤。
薑紓便以此為突破口,說服大理寺卿,帶著董書生去見董玨。
董玨儼然是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看到董書生不僅沒有絲毫愧疚,反而倒打一耙:“玉兄,你好狠的心啊,是看到我如今過得春風得意而嫉妒嗎?”
董書生氣急反笑:“你有什麽臉說出這種話?你害我至此,竟沒有絲毫愧疚之心嗎?我當初真是瞎了眼,竟視你為友!”
薑紓輕咳一聲,隱晦地提醒董書生,不要被董玨帶了節奏。
董書生還沒會意,董玨就先反應過來:“我說呢,區區一個落魄舉子,怎麽可能攪起這麽大的事,原來是有薑博士在背後相助。”
他看著薑紓,譏諷道:“說到底,你們不也是為了排除異己麽,誰又比誰高貴?”
薑紓並沒有因為這番話露出絲毫心虛之色,只是平靜地說:“你的生母尚在人世吧?”
平平淡淡一句話,卻讓董玨變了臉色:“關你何事?我一沒有謀逆,二並非大不敬,罪不及父母,你休想以此要挾於我!”
薑紓語氣依舊不鹹不淡:“你以為,只要擔下所有罪責,就會有人替你奔走,讓你留下這條命回鄉侍奉生母嗎?”
董玨漫不經心的調調徹底消失了,他扒著囚室的木欄,拚命強調:“薑博士,我知道你素來智謀過人,但你休想忽悠我,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會聽,更不會信!”
“既如此,那便隨便聊聊吧!”
薑紓狀似輕松地坐到案牘旁,隨手提起桌上的茶壺,自顧自倒了一盞,竟是楚記的蜂蜜柚子飲。
他抿了一口,露出笑意:“你出自臨川董氏,生母本為外室,只因家中嫡子出了意外,你父親這才將你接了回去。雖說入了族譜,但家中長輩並未對你上心,包括你的生父……直到你入了族學,在讀書上展現出過人的天資。
“你終於得到族人的重視,因此愈加用心讀書,不是為了你自己,而是為了你的生母。因為有人告訴你,只要你能科舉入仕,家主便會讓你生母進門。”
董玨寒聲道:“你說這些做什麽?”
薑紓繼續說:“就這樣,你夙興夜寐,苦讀不輟,終於憑借一腔勤勉考入了長安太學。原以為可以就此平步青雲,卻萬萬沒想到,太學的同窗個個都是人中龍鳳,比你天資高的大有人在,比你勤奮的更是比比皆是,還有那些家世不俗的,甚至不用努力就能平步青雲。於是,你的心態開始發生了變化。”
“胡說,都是胡說!我心態如何你又怎麽知道?”董玨終於失去了淡定,顯然,薑紓的話戳中了他的痛點。
薑紓的語調依舊不緊不慢:“結識董玉的那一刻,你其實是慶幸的吧,終於有人比你出身更差,比你更不通人情世故,你主動幫助董玉,看到他對你感激涕零,你便能找回些許優越感。
“可是,你怎麽都沒想到,你眼中的這個‘土包子’卻滿腹才華,明明跟同窗打招呼都結結巴巴,然而在帖經策論時卻能侃侃而談,直把五經博士辯得啞口無言。
“很快,他就得到了博士與同窗的認可,結識了更多朋友,遠遠地把你甩在了身後。直到有人找到你,給你提供了一個‘飛黃騰達’的機會。”
“別說了,我不想聽你在這裡胡扯!”董玨大聲阻止。
薑紓盯著他慌亂的眼睛,一字一頓道:“董玨,他們都是誰?”
董玨咬著牙,恨聲道:“我說過了,我一個字都不會告訴你!”
薑紓沉下聲音,犀利道:“你可知道偷換考卷、□□是何等罪責?你以為那些人當真會搭上官聲保你一命嗎?倘若當真如此,他們為何還要推你出來做替罪羊?”
董玨徹底慌了:“大理寺當差的呢,都去哪裡了?你們都是吃白飯的嗎,居然放無關的人隨意進出!”
“董玨,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用命維護的那些人不僅不會讓你有命回去奉養生母,還會在背後推波助瀾,讓你死無對證!”
薑紓的最後一句話,徹底擊潰董玨的心理防線。
這種可能他不是沒想過,然而還能怎麽辦,這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了,只能牢牢抓住。
“你該不會以為,說這些就能讓我改變主意吧?他們靠不住,難道你們就靠得住嗎?哈哈哈哈哈!”
董玨癲狂大笑,表情比哭還難看:“一丘之貉,都是一丘之貉!你們這些生來便注定站在頂峰的世家子弟,哪裡關心我們的死活?!”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