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涼涼地吹了過來,裴儔打了個冷戰,醒了。
他抹了把臉坐起來,抬頭就對與一人對上了眼神。
兩人對視,裴儔先愣了愣,這張臉,有些熟悉。
這人約莫同裴儔一般年紀,卻有一種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老練成熟。
“你從江城來的?”
裴儔點了點頭,那少年又道:“我怎麽沒見過你?”
裴儔暗道不好,這人不會剛好是江城人?
“我家是在梓中做生意的,我身子不好,家中人把我送回了江城養病,不想竟遭了大水,方才逃難出來。”
少年看著他,不說話了。
裴儔維持著“少不更事”“沒吃過苦”“驚嚇過度”的神情與動作,不敢直視這人。
鐵二推了門進來,道:“喲,老三在這兒呢!昨兒個立了大功,大夥兒高興多喝了幾杯,這會兒都還沒醒呢!你倒是醒得快,酒量見長啊!”
他一巴掌拍在少年肩上,一副感情極好的模樣。
裴儔卻注意到少年臉上一閃而過的不耐,心下有了些計較。
“二哥,這人你們準備怎麽辦?”
“怎麽辦?叫他家裡拿人來贖唄!”鐵二哈哈笑了幾聲,轉頭望了望裴儔,搓著手就要去摸他臉,道:“不過這小子長得是真不錯啊……”
“二哥!”少年倏然突兀地叫了他一聲。
鐵二不悅地轉頭,少年道:“昨日我還得了個稀罕玩意,原想等大夥兒散去再給兩位大哥瞧,不想大家喝起酒來就沒個夠,咱們這就去瞧瞧吧。”
“什麽稀罕東西?”鐵二也被勾起了興趣,起身跟少年往牢外走。
“哎呀既然是驚喜,就不能提前告訴二哥,等你見了就知道了。”
“哈哈哈你小子,竟學著大哥開始賣關子了!走!”
直到兩人的蹤影消失,那少年都沒有再看裴儔一眼。
夜裡山匪們聚在一起吃飯,鬧得不亦樂乎。
鐵大坐在主座上,高高地舉起酒碗,道:“來,大家幹了!”
“乾!”
“敬大當家!”
“敬大當家!”
鐵大將碗中的酒一飲而盡,又倒上一杯,道:“這第二杯,當敬三當家!”
“敬三當家!”
“敬三當家!”
少年舉杯回敬一圈,也仰頭一飲而盡。
鐵二一抹嘴巴,又倒了一杯,道:“阿川這次帶隊乾得漂亮,不費一兵一卒就帶回了這麽多銀子!二哥敬你!”
“二哥請。”阿川抬起海碗,借著碗的遮擋,深深地皺了皺眉頭。
放下碗時,又恢復了那副平靜的神情。
鐵二割了一大塊羊肉,邊嚼著邊問道:“大哥,咱們下次去哪裡啊?”
鐵大一杯酒下肚,望了望阿川,帶了些高深莫測的笑意,道:“江城。”
阿川還是那副寵辱不驚的模樣,似乎極少有事情能夠打動他的情緒。
只是他放在桌下的手微微顫了顫。
“江城?”鐵二飛速看了阿川一眼,道:“容小弟多問一句啊,那江城不是才發過大水,遍地都是吃不飽的流民,哪裡有油水可撈?”
鐵大卻笑了,他道:“二弟這就孤陋寡聞了吧?那江城久病無醫,沒有別的原因,正是那江城知縣貪得無厭,將朝廷派下來的賑災銀全給吞了!”
他手肘靠在桌上,身體微微前傾,衝二人揚了揚下巴,壓低聲音道:“你們猜猜,從邯京運來的賑災銀會有多少?”
邯京,大淵最富碩的地方,聽說邯京皇城地上的琉璃磚,每一塊都可值百金。
鐵二咽了咽口水,雙目放光,道:“大哥準備何時出發?”
“嗯……”鐵大摸著下巴想了想,道:“這幾日我要去西邊的山頭會會一個人,約莫要談上個三日,那便五日後吧。”
“好!那就五日後去江城!”鐵二興奮地拍了拍手,又訥訥地轉頭看阿川。
鐵大也看了過去,眯著眼睛問道:“阿川,江城可是你的家,你可是……”
“不是。”阿川出口打斷了他,道:“烏鴉寨才是阿川的家,至於江城,我不在乎。”
鐵大點點頭,收回目光,道:“那便預祝咱們江城之行旗開得勝,大富大貴!”
“旗開得勝,大富大貴!”
“旗開得勝,大富大貴!”
裴儔吃了守衛給的冷饅頭,正靠著山壁假寐。
“兄弟們正在慶祝,你也去喝一輪吧。”
“啊?可這,三當家……”
阿川衝他擺了擺手,道:“我喝高了,在這兒吹吹風,替你看一會兒,快去吧。”
守衛大喜道:“多謝三當家!”隨即一溜煙跑了。
裴儔沒有動作,似乎真的睡著了。
阿川迎風站了一會兒,忽道:“別裝睡了。”
裴儔嘴角微勾,睜開了眼睛。
寒風吹得人遍體生寒,阿川搓了搓手心,雙手都攏進了披風裡。
“你在撒謊,”阿川雖然在說話,卻不看裴儔,他道:“你到梓中不是見什麽舅舅,你是去求援的。”
裴儔雙手攏在胸前,歪頭看他,道:“哦?”
阿川咽了咽喉嚨,道:“你若是官,卻要去求別的官……江城之中,究竟怎麽樣了?”
裴儔道:“你別自說自話啊,我真是去投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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