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前半句,賀樓緊繃的臉色倏然一松,等看著寧栩把用外袍裹著的「東西」放到地上,他的表情又迅速變得僵硬。
“這是什麽?”
寧栩大大方方:“看不出來麽?這是豬啊!”
賀樓:“……”
我當然知道是豬。
“你為什麽……”小豬仔也就成人兩掌大小,活潑得很,一放到地上就邁著四條小短腿沒頭沒腦亂撞,賀樓生怕它竄到屋裡去,趕忙攔了一下,“我知道是豬,但你為什麽要把它帶到這裡來?”
他眼疾手快地把小豬仔拎到懷裡,神色間隱約不悅,“這可是斜竹裡,仙尊的居所。”
你沒看到門口的竹鈴嗎?!多清雅!怎麽敢往這裡帶豬!
寧栩莫名其妙:“我知道啊,斜竹裡,我師叔住的地方,我又不瞎。這豬是我爹讓師叔養的,還有一堆呢!我就先帶過來一頭讓你瞧瞧,還有十多頭我不好搬,你得去給我幫忙。”
賀樓表情龜裂。
“你們要在……斜竹裡,養豬?”
“還有,十多頭?”
寧栩聽他咬牙切齒的語調,悄悄往後退了一步,雙手起誓以表清白,“別看我,不關我事,我爹說……晏醉玉幹了什麽自己心裡清楚,讓他養幾頭豬已是寬容大度了。”
賀樓沉默了會兒,字裡行間不難聽出,掌教這是先斬後奏,應該還沒跟晏醉玉通氣。
“我不要。”
他悶聲道,用幽幽的目光注視著小豬仔,說:“師尊不在,我要替他守家,這些小豬……今天一頭都不許進院。”
寧栩:“這頭已經進了……”
“我待會兒就宰了,小豬仔的肉最嫩,晚上我給師尊做好吃的。”
“……”
寧栩發誓,他又從賀樓眼中看到了殺意。
他看看可愛活潑的小豬仔,痛心疾首:“這麽可愛的小豬,你怎麽忍心——”
賀樓涼嗖嗖地看他。
哦,好吧。
賀樓抵死不從,寧栩也拿他沒辦法,不過再過來時,就搬了救兵。
賀樓單手扶著門框,看著門外慈眉善目的掌教,以及掌教身邊串成一串圍著打轉的小豬仔們,一聲不吭,滿臉憋屈。
“賀樓,怎麽樣啊?剛到宗門,適不適應啊?扶搖五大三粗不會照顧人,你要是有什麽需要,盡管告訴寧栩,不過分我都會盡量滿足……”
賀樓深吸一口氣,認命地後退一步。
真如寧栩所言,晏醉玉耽擱到飯點才回來,甚至更晚一些,天邊的霞色已經有些稀薄了,他才慢慢吞吞,拖著衣尾從石階踱步上來。
賀樓坐在門檻上,渾身散發低迷氣息,沮喪得要命,晏醉玉遠遠看著,覺得要不是小瘋子沒有煙癮,此刻嘴裡叼根紙煙會更應景。
“你怎麽又坐在門口?”晏醉玉看著蝸牛似的,實際速度可不慢,好似就這麽一眨眼功夫,就到了眼前。
賀樓抬著腦袋看他,眼巴巴地:“你怎麽才回來……”
尾音拖得長長的,乍一聽像在撒嬌,晏醉玉心跳漏了一拍,故意逗他,“半天而已……想我了?”
賀樓不說話,滿臉寫著羞愧,晏醉玉一頭霧水地推開門,跟一頭衝撞過來的小豬仔看了個對眼。
晏醉玉:“……”
滿院亂跑的小豬,扶搖仙尊恍惚了一下,問:“賀樓,這是哪兒啊?”
小徒弟攥緊拳頭,忍辱負重地說:“這是斜竹裡。”
兩刻鍾後,剛從陵江回來的樂遊仙尊用下擺揣著一窩小雞崽,匆匆推開院門,跟拎著豬後頸的晏醉玉對視一眼。
晏醉玉咬牙:“掌教師兄……”
元驥切齒:“瘋子。”
大約兩個月前,宗門往北不遠的一個小城鎮爆發禽畜瘟,不過半月,城中禽畜病死大半,民眾苦尋解決之法而不得,懷疑並非天災,而是人禍,又苦查半月,沒有進展,萬不得已之下,隻好求助仙門。
原本這種委派,仙門可接可不接,實在善心大發,前去幫忙也不無不可,但嚴格來說,此類事務並不屬於仙門專攻范疇,去了興許也幫不上忙,所以大部分仙門不會管。
寧掌教就是另外的小部分。
早在晏醉玉前往陵江之前,他就遣宗門醫師去過一趟,得到的結果不盡人意,但小有收獲——當地城外有一種新冒茬的嫩草,百姓時常割了混在食物殘渣裡喂家禽。具體原因尚不能斷定,可十有八九便是這入嘴食物帶來的病因。
此事歸藥堂的芳華仙尊管,她的任務是查明病因,並且找出應對之法。
晏醉玉是她的助手——負責養豬,給芳華仙尊試驗用。
元驥是她的另一個助手——負責養雞,給芳華仙尊試驗用。
“我早知我們宗門,與其他仙門不同。但我以為,我們好歹是仙門的。”元驥低頭看著黃澄澄的小雞仔,面有菜色,“現在看來,我們不若改名「雜事宗」罷了,反正我們什麽破事都管。”
晏醉玉臉色比他元驥稍微好看一點,畢竟他的小豬仔已經滿地亂跑,用不著自己動手抱,“我懷疑這就是師兄給我的懲罰,陵江的事他一直沒動靜,我還以為他最近遁入空門菩薩心腸,沒想到啊,他憋了個大的。”
元驥鬱卒:“你造孽,怎麽我跟你一塊兒遭殃?菩薩知道我這麽冤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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