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質疑晏醉玉偏心,還在心裡偷偷罵他來著。
可到早上,天光從窗戶灑進來,他一下子就清醒了。
他慚愧地說:“雖然我不知道你為什麽不喜歡我學那個,但你肯定有自己的原因,你待我那麽好,我全然忘了,就因為這一件事,就在心裡偷偷罵你……”
晏醉玉安靜聽著,心臟酸軟得不得了。
小瘋子學會自省了。
好乖。
“我說過,你可以跟我發脾氣,罵我也沒關系,我不會生氣。”他和顏悅色地說。
賀樓遲疑一下,堅定地搖頭,“不,你允許我做是一回事,我該不該做是另一回事,你是我師尊,我得敬重你、愛戴你,偷偷罵你這樣的行為,是非常可恥的。”
晏醉玉嘴角一挑,差點笑出聲來。
但是小徒弟的自省非常正確,應該要鼓勵、誇讚。
晏醉玉本能地伸出手,想要揉一揉賀樓炸毛的小腦袋,或者寵溺地蹭一下他左臉淺淡的傷疤。這是師徒倆常有的親密小動作,賀樓也早已習慣,甚至下意識地把臉湊過來。
正是這個下意識迎合的動作,像一記悶棍,驟然將晏醉玉敲醒,伸出去的手拐了個彎,給賀樓比了個活潑的大拇指。
“我接受你的道歉,不錯,你成長了。”
賀樓茫然看著這個近在咫尺的大拇指。
……沒了?
他看看晏醉玉,又看看大拇指,肉眼可見的失落。
可晏醉玉卻不敢再哄他。
他清楚自己有多無法無天,真動了心,全世界都罵不醒,他倒是不怕罵,但小瘋子少不經事,自己是個成熟的大人,不能仗著小孩子不懂事騙出一顆心來。有些東西,最好是扼殺在搖籃裡。
賀樓都已經學會自省,並且為自己的心中的逾越道歉,他沒法道歉,至少要做到自我克制才行。
“好吧。”頹喪一會兒,賀樓打起精神來,從身後拿出花環,獻寶似的捧給晏醉玉,“給你,賠禮。”
晏醉玉注視著紫白色的花環,不是特別理解,“為什麽送我花環?”
賀樓睜大眼睛,“你不喜歡?”
給長得好看的人送花,這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賀樓心理活動都寫在臉上,小表情豐富又靈動,晏醉玉默念三聲克制克制克制才沒上手,有時他會覺得賀樓像一棵蓬勃生長的小樹,總是默不作聲悶頭長高,只要給他一點養分就會飛速拔節,看起來安靜寡言,但你撓撓他的樹乾,他就會活潑地拿枝葉蹭你的掌心。
晏醉玉又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他悲哀地想,以後的日子,不會都要在這樣的痛苦掙扎中度過吧?
“喜歡。”晏醉玉若無其事,喉結攢動了一下,“但我是男子,不能戴……”
話未落音,賀樓聽到喜歡二字,殷切地將花環遞上前來。
晌午時分,鍾關攜眾弟子歸來。走在最前的是唐書,他毫無防備地推開門,奔到廚房舀了一瓢水遞到嘴邊,口中喊著熱死了熱死了,飲水的間隙眼珠子一轉,噗地一聲,全噴了出來。
陸百川緊跟在他身後,這樣一來,就成了那個遭殃的可憐人。他抬手抹掉滿臉的水,無奈道:“唐書你發什麽瘋?”
唐書朝樹下努了一下嘴。
陸百川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不解道:“大白天的你幹嘛一副見鬼的表情——”
他話說到一半,舌頭打結,震撼不已。
只見對面樹下,扶搖仙尊白衣委地,單手支頤,頭頂的花環開得爛漫,招搖惹眼,長發如墨一樣潑灑下來,慵懶地搭著竹編椅背,仙尊唇角含笑,那叫一個人比花嬌。
唐書驚豔之余,忍不住咂舌,“原來仙尊好這口啊……”
他前腳驚歎,後腳鍾關邁入門檻。與唐書不同的是,鍾關一進門就跟晏醉玉看了個對眼,鍾長老停頓一下,退回門外確定自己沒走錯地方。
晏醉玉甚至饒有興致地跟他打了個招呼,“嗨,官人,來玩嗎?”
“淦!”鍾關瞠目欲裂,厲聲呵斥,“哪來的妖怪?!”
緊隨其後湧進來的飛燕弟子都擠在門口,看見晏醉玉,想笑不敢笑,又怕扶搖仙尊興致來了拿自己逗趣,隻好齊刷刷望天,假裝失明。
鍾關花了一刻鍾時間接受他的裝扮,隨後以嚴厲的措辭、冷峻的語氣,強烈譴責了師徒倆一個偷懶賴床,一個懈怠早退的行為,聽的晏醉玉捂耳告饒:“官人,你得不到我,也不要試圖毀了我,饒了我罷,饒了我罷……”
他一副矯揉造作的姿態,鍾關被膈應得面容扭曲,臉一陣白一陣紅。
旁邊弟子們憋笑也憋得很痛苦。
一個上午的時間,足夠他們將余下所有能見的支流尋出來,暗流就暫且不花那個功夫,晏醉玉隱隱有種直覺,曲水湖的問題,很可能出在莊子的人工湖湖底,湖底下究竟有什麽,得等到月圓之夜探過了才知道。
下午唐書和陸百川帶領飛燕弟子進行試驗,賀樓由於無故早退,被鍾長老懲罰頂著炎炎烈日去虞雲城采購補給。
臨行前賀樓可憐巴巴地摳門框,晏醉玉頭上歪歪斜斜頂著花環,鼓勵他,“賀樓,不要怕,勇敢!花光他們飛燕宗的錢!”
鍾關抄著掃帚從廚房裡衝出來。
駐扎的農家院遠離城鎮,每回采購至少要七天的量,幸好米面等主食買得多店家會租給一輛牛車幫忙拉貨,主要需要選買的,是肉菜蔬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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