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界已經松動,任睿風沒有風刃大陣的壓製,在蝠龍的設想中,他應該在結界松動的時刻上岸吃人,然後因為不斷吃人而精進實力,最終他會強到能拔除斷靈杵,破壞風刃大陣。
若說蝠龍是被關在一間密閉的屋子裡,任睿風就是為它開門的鑰匙。
它狠下心來,把自己賣了也要逃出生天。
設想很好,奈何重要關頭出了差錯——任如容把鑰匙熔了,還額外加了一把鎖。
“我在回信中告知他歸家的時間,蓋因路上流寇作亂,所以提前了半月抵達,偏不湊巧,湊上了我爹帶全家來山莊踏青。”
“我從什麽時候意識到不對的呢?從……我歸家後,他讓我按照自己的模樣……畫一幅男子的肖像時。我不是那麽敏感的人,但那一刻,我也能看出來,他望向我的眼神,分明是在溫存另一個人。”
“他有很多事情瞞著我,我意識到這個問題。於是我開始暗自查探,他真的隱藏得很好,很長一段時間我查不出端倪,差點以為自己冤枉了他,但很快,我從爹爹口中找到了第一個不對的地方。
爹爹說,女婿應該是個風水大師,他操持的每一場宴席、典禮,甚至經他手采買的門廳,布置擺放都十分講究。
我不懂風水,看不出什麽不同,但花若水曾經明明白白與我說過,他不太懂這些。”
查不到什麽很正常,蝠龍那具分/身在人間蟄伏近百年,想來不是第一次琢磨這樣的事,在此之前,不知道嘗試過多少次,一回生二回熟,身份方面必然做得滴水不漏。
晏醉玉意識到自己忽略了一個很關鍵的細節,“蝠龍那具分/身,現在在何處?”
倘若還在人間,將他找出來可不輕松。
任如容卻笑了一聲,從剛才到現在,難得暢快,“死了,被小風吃了。”
晏醉玉:“什麽?”
任如容:“當日山莊出事的時候,他跟了過來,在滿地的鮮血碎肉中沾沾自喜地向我說明他的計劃,哈,他可能還覺得自己很聰明,偉大的自救需要一個傾聽者,也是在那天,我才知曉一切,他從頭到尾處心積慮算計任家,算計我弟弟,我恨我爹愚昧狠毒,我恨那些道士助紂為虐,我恨我自己識人不清,但我最恨的是花若水——他一手策劃,將小風推入火坑,拿我當敲門磚啟動他的計劃,踩著我謀生路,還固執地認為我是花清塵轉世,非要照著另一個人的模子打磨我。”
轉世之說虛無縹緲,即便在如今修真界,也鮮少有人當真,即便真是轉世,她如今也叫任如容,她就是任如容。
“我給你留了生路!刻意挑你不在的時間,後來也說過許多次讓你再去找找,你沒聽啊!”蝠龍療傷完畢,爬上二層憤怒地揚起頭顱為自己分辨,任如容漠不關心地瞥它一眼,怨氣消散後,她的脾氣平和許多,不像之前那樣暴躁,正如此刻,她看著蝠龍醜陋的嘴臉,竟也沒發火,只是道:“你害我全家,還要我因為你的手下留情感恩戴德?你這麽厚的臉皮,剝開來虞雲城能一人多一件皮襖子了。”
蝠龍:“你——”
任如容:“對哦,你支開我到底是想保護我,還是對你師父心存愧疚?可惜我不是你師父,我要是,碰上你這樣的不肖徒弟,一定把你逐出師門,最好一輩子不要再見,看一眼都慪得慌。”
蝠龍憤恨:“所以你根本不是他!他慈悲心腸,絕不會不要我。”
“嗤——”
晏醉玉抬手蹭了下鼻尖,要笑不笑道:“花院長確實慈悲心腸,我在舊書上看到過,他常年在外,人間不管是饑荒瘟疫災年都能看到他的身影,他那樣好一個人,怎麽就被你害死了呢?”
蝠龍呆愣一下,解釋:“不是我害死的……”
“你還吃了他的遺體。”
蝠龍:“我、我太餓了……”
“跟它多費口舌做什麽?”任如容嘲諷一笑,“它就是個沒心沒肝的畜生。”
“我不是——”
“小風發狂吃人的那天晚上。”任如容卻已不願再理會它,繼續未完的話題:“那天晚上,他來了山莊,巧的是,小風吃我吃到一半,清醒過來,他清醒後不記事,認定是當時在場的唯一活人——花若水傷害了我。於是一口咬掉了花若水的腦袋,我跟他說不能浪費,讓他把軀乾也一起吃掉了,連帶著骨頭,一點沒剩。”
其實還有更離譜的,花若水那天去山莊,正是一切塵埃落定時,莊子裡沒剩活人,就任如容還有口氣,花若水拿著抹布屁顛屁顛把裡裡外外的血跡和碎肉全部清理一遍,打算用「失蹤」作為噱頭,再騙幾個活人來送。香取山莊屍橫遍野的慘狀或許會令人避而遠之,但若是失蹤,無論官府還是其他,勢必要有人來尋。
他小算盤打得可精。
可惜吭哧吭哧好不容易把山莊打掃乾淨,轉臉被任睿風叼了腦袋。
“我知道了。”晏醉玉點點頭,拿起擱在地上的劍。
任如容問他:“你真的能殺死它麽?”
晏醉玉微微訝然,轉頭看她,任如容說這話時,語氣中有一種強烈的期冀。
“我變成怨屍之後進過地宮,我在前殿,看到書院字字泣血的自白書。他們說要不負天地,所以我一直支撐到現在。”任如容笑了一下,她的模樣跟畫中的花清塵極為相似,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覺,笑時眉梢總是高高揚起,像恣意灑脫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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