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繼任掌教的這位,是前掌教的親生子,也是元驥和晏醉玉的嫡親師兄,小時候他們闖禍,這位師兄就拿個小本本記著,回家逐字逐條地找爹爹告狀,後來爹爹沒了,他就自己親身上陣,漫山遍野抓這倆兔崽子。
宗門裡流傳說,這世上能管住晏醉玉的,只有半個掌教。
——另外半個,先在管教他之前,被氣死了。
元驥從他這裡摸了兩壇子酒,扭頭往竹林裡一貓,不知躲去了哪個角落。縹緲宗在修真界萬千宗門中,不算頂尖,撇除掉晏醉玉的存在,也算一流,如果加上晏醉玉,這個宗門就得單拎出來,另歸一個類別——炸/彈類。
前掌教當年是一步一步修上巔峰的寒門修士,身後沒有背景,建立的縹緲宗也不似那些百年仙門,懸在天上靠仙氣吊著,縹緲宗接的是地氣,廣納天下寒門,不僅不收束脩,每月還給弟子們倒貼例銀,導致每到月底,入不敷出,晏醉玉就要扛起宗門收入大旗,滿世界去別的仙門那裡「打家劫舍」——意思是搶一些報酬豐厚的大委派。
所以仙門百家對於扶搖仙尊,總是又愛又恨,愛,因為他強,恨,因為他欠。
第3章
斜竹裡的半山腰,矗立著一棟小院,佔地不大,不過收拾得很利落,背後靠著漫山竹葉,院門前有一棵歪脖子桃樹,院內左右兩間廂房,中間是待客廳,一側的耳房開辟出來,稍微理了理,用作書房。
晏醉玉在書房翻了一會兒,沒發現手劄日記之類,他找了幾本仙門逸聞志給自己認人,正翻了一半,門前傳來一陣殺豬般的哭嚎。
“師叔——”見他出來,寧栩剛微弱下去的嗓音又嘹亮起來,他雙膝一跪,跪得那叫一個行雲流水,晏醉玉還沒反應過來,這人已經死死抱住自己兩條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訴:“師叔,您得給我做主啊!我爹他不是人!不是人!我指不定是哪個犄角旮旯撿來的,他心裡半點都不考慮我!他找不了您撒氣,知道我與您關系親厚,他就殺雞儆猴!他這樣對我,我活著還有什麽意思,我不如死了算了——”
晏醉玉被他嚎得腦仁疼,“他幹嘛了?”
“他讓我參加叩仙大會!”
“……”
扶搖仙尊嘴唇翕張了一下,似乎有點難以評價這個「不是人」的行為,畢竟他剛剛才把另一個小孩兒給安排了,還要求人家拿魁首。
寧栩抬頭看著他叔,聲淚俱下地控訴:“叔,您是知道我的,我自小身子弱,手無縛雞之力,春來柳絮飄都要咳嗽三日,您是沒有聽說,這一屆的叩仙大會參會人選,都是群牲畜啊!那個風彩翼,鳳凰血脈,大翅膀子一扇,我可能就命喪當場!還有那個言景明,上次我下山遇見他,他的劍氣比刀子還凌厲,要不是我跑得快,您就見不到您可愛善良帥氣逼人英俊風流風姿綽約的小師侄了!”
他掏出一塊帕子,非常用力地咳嗽兩聲,看架勢,似乎想把五髒六腑都咳出來,挨個刻上「虛弱無力」再擱回去。
晏醉玉手裡拿著一卷書簡,不輕不重地敲在他腦門上,“上回是誰跟我炫耀,說門中弟子,如今修為超過你的,五隻手都能數過來?”
他大概能猜到這人是誰,元驥提過,掌教師兄有個親兒,天賦其實還不錯,但可能是心性尚未定,修煉一途並不用功,除了課業之外的每一件事,他都很有興趣,他熱愛全世界,除了修煉。
用掌教的話來說,他是有晏醉玉的混不吝,沒晏醉玉的實力,但這不影響寧栩擅作主張將他小師叔引為知己,甚至想拜個把子。
寧栩一個哆嗦,謙虛改口:“半月之前,半月之前,時間總是在往前走的,我們怎麽能停滯原地?那不作數了。”
晏醉玉:“哦?你又不是不可多得的修仙奇才了?”
寧栩大為慚愧,“我怎堪配啊!”
叩仙大會若是跟縹緲宗的收徒大會一樣,挨個上台,比試完事,留到最後是魁首,寧栩還不會那麽抗拒。
可叩仙大會每年都有專門的場地,進入考場後視作考試開始,沒個五六天決計出不來,中途會隨時發布各式各樣的題目和考核,一輪輪淘汰,最後一關才是比試,可以說,這是對考生德智體美勞和思維邏輯的全方位考驗,考贏了當然很風光,但寧栩對自己的水平有點數,他抗不到最後,既然風光不了,幹嘛跟著進去摸爬滾打爬雪山過草地啃樹皮?他瘋了麽?
晏醉玉跟著寧栩落地宗門正殿的時候,在殿外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此時是未時三刻,日頭偏西,稍微不那麽灼人,但卻是一日當中氣溫最高的時候,那道單薄的身影跪在正殿外的綿延石階下,沒有術法蔽身,沒有符咒遮陰,大喇喇袒露在焦灼烈日下。
晏醉玉從回廊繞向正門,見他時腳步頓了一下,略有訝異:“他跪在這裡做什麽?”
寧栩張了張嘴,還沒答話,掌教壓低的怒吼聲自殿內穿透牆壁,“還不是你個孽障!”
孽障被掌教師兄揪著後衣領抓了進去。
縹緲宗正殿匾額上寫著三個大字:青雲上。是前掌教親自手書,當年縹緲初建,整個宗門就這座宮殿能看,說是門內唯一拿得出手的牌面也不為過,後來在現掌教手中幾番修繕,越修越金碧輝煌,元驥每回看到,都被金光閃得眼睛疼,回回要跟晏醉玉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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