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衣裳,墨色長發,看不清臉。
小廝端著水盆,哐當一聲,水盆落地。
“鬼啊——”
當天晚上,有一只看不清面容的白衣男鬼,來陳府復仇,使了鬼術燒得陳二少灰飛煙滅的消息,迅速傳遍府中各個角落。很多人都說,是曾經死在陳老二手底下的冤魂厲鬼,前來討債了。
等晏醉玉忙完這一切回到山上那間破落小院,已是披星戴月。
他敲門,裡頭又是警惕的一聲:“哪位?”
晏醉玉倚著門框,懶洋洋地應:“我。”
裡頭響起急促腳步聲,不消片刻,燈火闌珊的小院向他敞開大門,賀樓震驚地扒著門把手,“你——”
晏醉玉衝他彎眉笑了一下,提步欲往裡走。
賀樓連忙攔住他。
在晏醉玉迷茫的目光中,賀樓朝後看了一眼,煩悶地抓了抓頭髮,“你,有什麽話就在這裡說吧,婆婆睡了,不要吵到他。”
他怕自己難以接受晏醉玉的審判結果,等會忍不住失態,婆婆難得睡個安穩覺,離遠一點比較好。
晏醉玉沉默地盯著他,神色漸漸從不解變為若有所思。
他說:“你湊過來點。”
賀樓心說不至於吧,不至於要挨打吧?
但他轉念一想,如果挨打能把此事揭過,應該是最輕的責罰了。
他深呼吸一口,忍辱負重地走近。
“閉上眼睛。”
賀樓又深吸了一口氣,心想,應該是頓大打。
他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靜靜等著,可等了又等,身上任何一處都沒有疼痛感傳來。
他實在沒忍住,右眼皮悄悄掀開一條縫。
面前是拆開的油紙包,上頭摞著顏色好看、造型精致的糕點,還冒著熱氣。
賀樓愣住了。
“香不香?”
賀樓剛才緊張,什麽都沒聞見,此刻眼見為實,那些勾人饞蟲的香味爭先恐後地鑽進他的口鼻裡。
他還沒說什麽,肚子先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晏醉玉輕笑一聲,珠落玉盤似的。
旋即屈起指節,在他額頭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
“就算要處罰,也得等回宗門後掌教師兄定奪,我並不擅長這些。但此事就算拿到諸仙面前說,你也有理,所以不必忐忑。另,我雖口頭承諾你入我門下,畢竟賜冠禮未成,你就不算我門下弟子,亦不算仙門中人,我權當凡人私仇,陳家作惡多端,仇人上門報復,我管不著,我只有一點要囑咐於你:日後你登仙途,見廣闊天地,定要有悲憫天下的心腸,這樣的事,我不希望再看到第二次。”
“最後……餓不餓,吃晚飯沒?”
賀樓:“……”
婆婆這兩天身體不好,賀樓一直侍奉床前,別說今晚,兩三天都沒好好吃東西了。
晏醉玉一番長篇大論,活活把他念懵了,後半截愣是沒聽明白,暈頭轉向捧著塞到手裡的糕點,如在夢裡,連喊他進門都沒聽見。
晏醉玉隻好反客為主,回手把門栓插上,然後拉著賀樓的袖子,牽小動物似的,把他牽到屋裡。
賀樓的房間比婆婆的房間還要敷衍,甚至不能算房間,只有一張薄薄的木板床,桌椅板凳一概沒有。
直到坐上床,賀樓才有點如夢方醒地眨眨眼,他盯著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糕點,失神地說:“這不會是斷頭飯吧……”
晏醉玉好不容易在床邊找到茶壺,正倒了水要喝,聞言第一口水直接噴了出來。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窗外的月亮,頭疼又無奈,“我剛剛說了一堆廢話是麽?菩薩,天地可鑒,我是個好人呐!有沒有人能幫忙告訴那個叫賀樓的小兔崽子一聲?我太冤了!我要冤死了!”
賀樓短暫回神,看他對著月亮胡言亂語,腦子還沒反應,臉上先露出了個開眉展眼的笑來。
“仙尊……”
晏醉玉不想理他,並讓他吃飯。
賀樓連忙塞了幾口糕點,本是想讓晏醉玉高興一點,但太久沒好好進食,倒是越吃越入神,風卷殘雲,狼吞虎咽。
晏醉玉看得眉心直跳,“糕點噎人,你慢點吃……”
賀樓含含糊糊地應了一聲,嘴上應了,手上動作一點沒慢。
晏醉玉這種平日「作惡多端」的人,說話很容易好的不靈壞的靈,他剛把一碗水倒好,賀樓開始拍胸脯了。
他連忙水遞過去。
一壺水喝淨,賀樓還在拍胸口。
晏醉玉:“水在哪兒?”
賀樓指著院裡的水井。
晏醉玉二話不說脫了外袍,袖子一擼,賀樓撲到井邊時,晏醉玉已經利索地打了一桶水上來,周圍沒有趁手的飲水工具,賀樓也不是講究人,直接把臉往下埋,打算效仿一個牛吃水。
還是晏醉玉攔了他一把,用雙手捧著水遞到他唇邊,賀樓就把臉埋進他掌心,喝完一捧還要一捧,好不容易把食物順下去,他抱著水桶癱坐在地,有一種劫後余生的幸運感。
晏醉玉順手擦了一下他唇邊的水漬,好笑道:“我回回囑咐你,你回回不聽,那塊精鐵也是,吃東西也是,有沒有人告訴你,不聽師父言,吃虧在眼前?”
賀樓聽到師父二字,耳根一動,抬起眼來。
月色下,晏醉玉輪廓朦朧,眉眼好看得不真實,修仙的人大多長相不差,這點賀樓是知道的,但他心裡覺得,晏醉玉是這群長相不差的人裡,長得最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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