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是一本書。
書中,他將在主角賀樓登位的前一日因走火入魔,孤獨地死在斜竹裡,為全文的大結局畫下一個完美的句號。
天地規則的解讀,是他反抗到至今為止的最大突破,晏醉玉隱隱有種感覺,這將是他無與倫比的籌碼,他曾經勘破過虛空,深知構成一個虛空,規則是基石,虛空規則具有隱秘性,一旦規則以文字或語言的形式袒露出來,則意味規則失效,整片虛空都會隨之動蕩,甚至因為基石不複存在而直接崩裂。
他想,這片天地,應該與他掌握的虛空基本相似。
他隻消找一張紙,將藏在腦海中的「全書」一字不落謄寫下來,便能令規則失效。
可是規則失效的後果是什麽?他不知道。
是動蕩,還是崩裂?
他會死嗎?
賀樓會死嗎?
自己欺負他那麽久,還要將這片為他而存在的天地毀掉嗎?
晏醉玉不知道。
一直到元驥出發前往崇都的前一天,他都沒能想明白。
可當他將自己的靈識取出,藏進玉牌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扶搖仙尊是天底下最灑脫的人,這是他唯一一次能獲得自由的機會,他應該玉石俱焚,他理當同歸於盡,所有人都這樣認為,元驥也這樣想,晏醉玉自己也這樣想。
但千個應該,萬個理當,抵不過一句……我不能害死他。
晏醉玉提前在房中留了兩封信,一枚因果牌。一封給元驥,托他將因果牌帶去崇都,當做賀樓生辰賀禮;另一封信很薄,是留給賀樓的。
崇國氣候嚴寒,沒有暖春,賀樓在信中抱怨過好多次。
晏醉玉於是用靈力催了一枝晚桃,夾在信中。將春日給他送去,權當登位賀禮。
此外只有寥寥數言:
映月,今年的生辰,你要自己過,我失約了。
明年的生辰,後年的生辰,許多年後的無數個生辰……都不再有我,你要習慣。
月亮,珍重。
他將可以拚死一搏的機會留給了賀樓。想,若哪一天賀樓與天地規則發生衝突,因果牌能成為他最後的底牌。
他將涵蓋規則相關的靈識儲存進因果牌,自己成了一具空白軀殼,那日與元驥在院中說笑的話竟然成了真,他一分為二,靈魂送去了崇都,軀體留在斜竹裡坦然地接受死亡。
有天晚上,他半夜驚醒,突然很想看月亮。
他去了後山山崖,在滿地雪白落英間坐下來,記憶近乎空白,他實在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看著月亮會難過。
他疊手在腦後,嗅著落花的芬芳漸漸睡去,便再也沒有醒來。
他寡淡的記憶中,隻記得那天晚上的月亮,特別好看。
特別好看。
……
一個配角死去了。
他將自由留給了主角。
作者有話說:
定時失誤,來晚了
第51章
晏醉玉豁然睜眼, 幾乎是掙扎著清醒,腦中嗡嗡直響,記憶中那種無比真實的痛苦情緒洪水一樣淹沒了他, 令他眼前幀幀畫面亂晃。
他伏在床邊,嗆咳著喘息。
賀樓聽到響動, 從樓下奔上來,晏醉玉見到他的那一刻, 揪心感又鋪天蓋地地彌漫上來。
賀樓剛靠近床邊, 便被他顫抖著拽進懷裡。
晏醉玉抱得很緊,胳膊像烙鐵一樣箍在賀樓後背, 賀樓幾欲窒息,掙扎兩下, 勉強能順暢地喘氣, 道:“你……看了誰的記憶, 嚇成這樣?”
晏醉玉不吭聲, 抱了許久,才從那種晃神的狀態中走出來,抵著賀樓的肩頭,疲憊喘息。
“我做了一個夢……”
賀樓在他懷中僵了一下。
晏醉玉渾然不覺,還在斟酌措辭, 似乎想怎樣才能不引人懷疑地傾訴。
“我夢見我死了……”
賀樓:“……”
賀樓推開他,雙手抱胸, 佯做冷淡地往後挪了點兒。
晏醉玉被他冷酷的目光盯得一愣。
“映月?”
賀樓:“師尊,你騙人也走心一點好不好,你是不是忘了你跟我說過, 你要看一個人的記憶?怎麽又變成夢了?我看起來缺心眼兒啊?”
晏醉玉遲緩地眨了一下眼。
“哦對, 我忘了……”
賀樓氣得鼓鼓臉, 插著腰來回踱步。
他如此生動,如此鮮活,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跟自己生悶氣。晏醉玉亂跳的心臟一下子平靜下來,所有負面情緒都在刹那遠去,他怔愣片刻,笑出聲來。
賀樓不可理喻:“你、你還笑?”
晏醉玉朝他張開手,“我的錯,我糊塗了,月亮,抱。”
月亮不想抱,奈何晏醉玉此時臉色蒼白,唇色寡淡,一副隨時能背過去的樣,偏他眼眸含笑,聲音帶著剛睡醒的低沉沙啞,又十分撩人。
別人扛不扛得住不知道,反正賀樓聽得心疼又心癢,屬實招架不住。
他唾棄了一下自己不爭氣,利落地滾上床,將自己砸進晏醉玉懷裡。
晏醉玉索性躺下,抱著他享受片刻的寧靜。
過了一會兒,賀樓感覺晏醉玉心跳平緩下來,像是已經脫離那種夢魘的狀態,他抓著晏醉玉的手,悶聲問:“師尊,你沒有什麽要告訴我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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