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樞問：“天君何人？”

　　檀弓答：“無憂寂默之紫微也。”

　　天樞從未聽過如此不倫不類的道號，知他荒唐，也無可奈何，便又看了衛璿的幾張符，說：“此符亦同出衛子之手。”

　　無須見事要敗露，忙謊上加謊：“什麽東西，這…這畫得這麽好，肯定不是衛璿乾的！就是北帝的，就是北帝！”

　　檀弓堅持：“無論高下，符如其人，司法，我無能錯認也。”

　　怎麽回事？怎麽明明是衛璿畫的符，道君卻一口咬定是十九萬年前的北帝，就是那什麽天君的手跡？無須大大想不通，隻忙溜之大吉。

　　天樞難得見了檀弓如此執拗，想及所涉之人，一個是引逗太微放誕宿醉的凡人衛璿，一個是誘拐太微私奔下凡的小北帝，這兩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便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檀弓招手，欲拿詩稿，這時一陣奇風飄過。

　　衛璿將那詩稿折了一折，收在袖中。

　　檀弓見之道：“昨夜……”

　　衛璿半靠門邊，兩手松松抱臂，像是隨口一句戲言：“昨夜西風凋碧樹。”

　　這一語畢，地上散落的詩稿已全被他收了去，一張也沒給檀弓剩。

　　外頭果真夜雨梧桐，蒼翠不再。衛璿暗裡回眸，深矚畫屏，久而未語。

　　無須見了慕容紫英，氣得滿臉都紅了。一想起這人早上來時，與衛璿言語嘲笑，什麽叫“何時吃得上你家喜酒”，莫非衛璿要與他人拜堂去了？

　　若是當真如此，又什麽叫“璿璣啊璿璣，你莫不是趁人之危？是我來得太早了，給你賠不是”？

　　喝酒了？除了道君，還有誰喝酒了？衛璿他趁誰危了？趁什麽危？若是…若是…衛璿是正正經經的公的，總不能不該不敢是對著道君。

　　他看慕容紫英情真意切，衛璿反倒是冷面搖手不受：“紫雲，我心意已決，這話以後別說了。”

　　莫非衛璿要解了道侶之約，和哪個妖女生娃娃去不成？豈有此理！但若與天樞說，他必然反幫倒忙；若與道君說…道君神姿高潔，白雪無塵，他怎可以“喜酒”這等言辭侮慢聖聽？千頭萬緒，已將他的小腦袋擠炸了，便瞪著慕容紫英恨恨切齒。

　　慕容紫英當沒看見，揮手笑道：“無須，你好啊。”

　　無須礙著衛璿的面，一掌拍了他的手說：“你也好得很！”

　　慕容紫英疼得“嘶”了一聲，爾後站起身來對檀弓道：“欒高師，徐宗主請你和璿璣午時吃飯去，說要道大謝。”

　　“昨夜當著眾人不出來，今日人都走得稀稀拉拉的，反倒請我們過去。”衛璿從袖中摸了兩張人皮面具，“先在隔岸觀個火，再做打算不遲。”

　　他即便囑咐慕容紫英道：“你先去將城裡的人散開了，別往步虛宮附近去。雲首座哪去了？無須，你也過去，路人若不走，你拿火強打走。”

　　他沉吟一會道：“含貞到哪去了？”

　　慕容紫英道：“恐怕睡熟了。不礙事，我一會扛他走。”

　　衛璿皺眉道：“睡熟了？這都幾更天了？你也不喊他。”

　　“要喊也得喊得動。昨晚發了癔症似得，你走以後，含貞一個人幹了半壇，把大世子的份都搶了。幸我瞧見得早，不然今日已是條死貞了。”慕容紫英笑說。

　　衛璿垂首不語，好一會才說道：“你即日帶他回仙宗去，丹楓法會不日要開了，和他說不摘個三品丹師回來，我一定回趟劍北，與伯父好好說一說，他近日都學了什麽。”

　　慕容紫英大吃一驚：“三品？了不得了，他今年才多大？”

　　“你這歲數已經三品的咒術師，二品法印師，四品符師，五品陣師了，還兼新得了白麒。現在倒好了，你並著常首座，還連帶整個天光峰，全將他慣壞了，由他懶怠也不去管。明日我死了，你飛升了，仙宗高樓塌了，劍北的地教人踏平了，余蔭絕了，誰來護他管他？莫長久害他，無個傍身之技，我怕他將來無有置身之所。”

　　衛璿見慕容紫英鴉沒雀靜，不知是在反思還是怎待，便道：“本不想與你較證。我還沒問誰帶他來步虛宮的，又誰帶他進竹林的？是常首座？他有那麽好性？蘭因尚沒這個權，況還深知道我心。那是郭師弟？徐師姐？總不能是雲首座吧？他要什麽你們就依？當真不知那林中何其危險？你還是陣師，單看山莊的大陣，就不該令他靠近半步。”

　　慕容紫英見他記得分毫不錯，又在情理之中，將他問得脾都虛了，打馬虎眼說：“死什麽死的？你別下詛咒。”

　　衛璿打點行裝已欲走了，檀弓忽然說：“何為丹楓法會？”

　　衛璿頭徑自看著院內一株梧桐，梧桐葉落蕭蕭，不知何時清霜飄下，又何時鴛鴦失伴？

　　他大覺正是檀弓有時無意無心之舉，將王含貞越陷越深，長痛不如短痛，於是便狠心道：“你別去了吧，今後別和含貞講話，從此就當沒這個人。也別當是我表弟你就寬待，之前那樣冒險救他，日後寧見他死，也萬不再有了。”

　　慕容紫英隻覺這話又沒由來，又太重，但因著心虛，沒插口。檀弓亦沒問為何。身後卻有人問：“為…為什麽？”

　　王含貞平素愛說愛笑，這時卻僵在原地，眼底秋波凝住，面白若銀牆新漆。

　　衛璿回眸看了是他，抬首正視說：“不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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