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此地一時,外界是幾時。”檀弓幾不可見地搖了頭,“衛璿聽微決疑,一聞千悟。不出三月即可。”
魅魔聽了這毫無保留的激賞,蔑然冷笑:“是,你這樣聰明,總有法子。”
檀弓對著海面叩齒念道:“太玄殺氣,流火萬裡。紫素盟文,結帶成真。”
驚濤怒浪揚天而起,有如練千尺懸灑於萬仞之下,從白浪之中忽現一條碩大銀蛇。
滕玄頷首未語,他素持天族禮數,涵養頗深,但金目之中亦對魅魔露出極度嫌惡之色。
檀弓道:“滕玄不受陰陽結界所拘。你若有何書信帶往外界,盡可托付。”
滕玄順從垂頸,他這一低頭,才見到上面原坐著無須呢。
無須畏水,用力摳著蛇鱗,生怕會滑了下來,對檀弓見了大禮之後,又看了一眼衛璿,小嘴一扁:還好,這傻子也橫豎是活著的。
這裂天錦隻傳遞了他們幾人,卻不見當時也在場的慕容紫英等,衛璿便問余者何如。
滕玄略一擺首,將無須甩到蛇頭上坐穩了。無須說沒見到衛聞遠怎麽樣,慕容紫英和王含貞倒是沒事,只是焦急衛檀倆哪去了,來時他已回去了。
衛璿這才稍稍放下了心,把紙擱在膝上,寫起信來。
檀弓至他身側,見衛璿已寫好三封,一封給慕容紫英,一封給姚雲比,還一封是當朝太子黃鏡岩的。
但衛璿拿了第四張,提筆剛寫“含貞吾弟”四字,眉頭顰蹙。
檀弓不知他心潮起伏何事,而衛璿忽道:“你覺得含貞怎麽樣?”
“爾弟也。” 檀弓未假思索。
“你莫當他是我表弟,我隻問你的心,王含貞,王佩英,你覺得他怎麽樣?”
檀弓回憶當日在丹鼎中借用王含貞的身體,結法印煉丹的感受,直言:“服食外丹多之過甚,丹毒積滯,我恐他內丹難成。”
“我問的是人。”
“與世之常人無有大異。”
衛璿偏頭過來:“無有大異?你從來便只是如此想他的嗎?”
檀弓不知衛璿何來意色不悅:“若論君外,世人於我,皆無大異。”
衛璿向後一仰,呈大字攤開倒在沙灘上,以手蓋臉苦笑道:“那我說你留情罔知,你是知與不知?”
見檀弓無不惑然,他便擺手說:“罷了,既然我們在這裡不知道要耽擱多少時日,你能否以檀弓之名,寫一封信回雁行峰,就說你在海外清修,怎樣都好,也算給師門一個交代…再修一封給沈悖去,別再找你了,虛耗他青春。”
檀弓稱善,衛璿道謝。
衛璿對著“含貞吾弟”四字懸筆遲遲不寫,卻是檀弓已依他言寫好了兩封,另遞與他百行妙楷:“此為琅軒丹術之要。若習此道,丹楓法會可堪無虞。”
衛璿看了一眼,就覺得頭暈目眩,可見這琅軒丹術品階之高。他素來雄猜多疑,反而憂慮道:“紫雲要回北奎島一趟,這丹術給了含貞,無人在他身邊提點看管,他又心軟耳軟,懷璧其罪反害了他。日後再仔細了教他也不遲。”
說罷,他將那丹術塗成隱字,放回了信封中。
海風沙沙,檀弓說:“你我既為道侶,便無話不可說。你有何憂憤之事,可否與我一訴?我願滌耳聽之。”
“沒事。”見他的目光一直沒有移開,衛璿又補道,“我說了沒事。跟你無涉。”
可檀弓卻握住了他的手,用食指在他的掌心畫了一枚彎曲拐角,形如香煙飛起,飄逸、盤旋環繞的文字,這是《北鬥經》中的二十四解厄雲篆之一。
檀弓靜心勸道:“休要魔火攻心。”
“魔?什麽魔?”衛璿忽地悍然不顧,把手掙出來的時候,法袖中居然射出一道碧氣。
魅魔這時找來,火發道:“你犯什麽大病!”
衛璿也想不到檀弓竟對他毫不設防,護體罡氣只有虛虛的一道。
魅魔攢在心尖上的親親七千年修為,竟被一凡人如此糟蹋,一怒非同小可,厲色道:“你這小子太不知好歹,我須容你不得!”
他說著就已要出手了。可此時檀弓嘔出一口鮮血:“無礙…”
衛璿忍住沒再看他,隻向海邊天際走去。
檀弓本來就負傷很重,這下臉色更如白紙一般。但天魔之氣與他本來相衝,魅魔什麽忙也幫不了,正在又氣又急的時候,抬頭一看,只見衛璿在水中如陸地馳馬一般縱橫自如,他隻粗粗一瞧便無師自通,按天心法蓮上已煉化出來的道種文字,逆向倒推,便知如何馴服太初衍日石,這何止是一聞千悟?
雖知畢竟是左聖相中的人,無怪如此了得,魅魔還找茬酸道:“你找的什麽道侶?什麽眼光?懂什麽叫作‘黃蜂尾後針’麽?”
“此言過矣。”檀弓好容易才止住了咳嗽,“你我壽不可考,而衛璿今尚無百年,他雖高才捷學,六聰明徹,但不可論宇量深廣。目今少年氣血,來不可遏,去不可止,安可較怨。”
魅魔雖看他咳得眼圈都紅了,但這話也不無道理。衛璿於他們,不過是一個吃奶小兒的年紀罷了,愣頭青是該的,若與他計較則很失身份,便只能道:“大人不記小人過是吧,你這種神萬裡也沒一。”
檀弓捂心口道:“再言之,今日之事,又豈知非我之過,而我不知邪?”
魅魔聽到,一時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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