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走到一半,無須叫住他,把那指環並著手鏈甩到衛璿手上,終究是沒有把心裡話說出口,只是說:“你,你去問問主人吧。亂七八糟的我不能收。”
衛璿笑著把那物交聯之處輕巧一扣,合在無須手腕上:“他啊,肯定要說……”
無須抬頭問:“說什麽?”
衛璿轉瞬之間,眼中那塵世鍛煉的精巧之氣一掃而空,目空一切地端凝遠方,體態莊重,語氣微慢,完全是檀弓的口吻:“無須,此事還需你自行裁奪。”
“我殺了你!衛璿!給我回來!”
手上銀鎖鈴鈴作響,而破衍鞭出時,哪裡還有衛璿的影響。
王含貞抿直唇角,這一抿嘴使得臉上兩枚淺淡的梨渦隱約可見。
不知者遠遠看去,還以為他在憋笑呢。
“你什麽事這麽偷著樂?”徐慈從遠處走來,一拍王含貞的肩膀笑著問道。
看王含貞垂頭不答,徐慈湊到他耳邊低聲問道:“是不是在外頭得了什麽好處?瞞著不讓宗門知道,自己私吞啦?”
王含貞搖頭數下:“沒有啊。”他四指並揉兩處太陽穴,盯著那塊碩大白璧目不轉睛,仿佛雙目能因此射出神光一般,看穿過去未來,轉頭去問徐慈:“你說我到底押多少好呢?”
“謔,我說你趕早的來這麽早做什麽?原來是在想這個。你押誰?”徐慈一拍大腿。
王含貞像是呼朋引伴的小鳥,急忙尋覓盟友:“當然是表台。你呢?”
“那也當然是衛首座啊!”
看王含貞一臉驚疑,徐慈解釋道:“那雲如露……你可聽過哪個名門大戶姓雲的?不過是絳林師伯老了,瘸眼擇了這麽個背後無人的首座弟子。過兩年,我看也不見得了。修仙修仙,後頭沒有流水價的天材地寶續著一條仙命,你雲師兄的仙還能修到幾時?那衛……”
王含貞急忙打斷了他,他素日最不願聽徐慈的家世論,但若是反駁他,卻也無甚底氣。
自己便是那極為顯赫的劍北王氏之子,若對寒門中人有一絲一毫雖出於真心,但未思慮妥當的關切,在他們耳中都無異於一句“何不食肉糜?”到頭來反而是自討沒趣。故久而久之他也就置若罔聞了。這時只是打斷了問:“那押多少啊?”
徐慈道:“這可都是現成的送人情表忠心,你是他的表弟,不更得做足麽?可得押上身家性命!”
王含貞被他說得糊裡糊塗的:“什麽人情?什麽忠心?”
徐慈也糊塗了:“什麽什麽?那你為什麽要押衛首座?”
王含貞疑道:“為什麽?他是我表台,我若都不信他,押他贏,天下人還有誰會信我表台能贏過雲師兄?雲師兄可是劍修啊!以一當十的劍修呀!我昨晚早知就不該去翻那琴劍公子譜,上頭說雲師兄築基之後,只要與人鬥劍,就嘗無敗績,嘗無敗績!我這一夜都沒合眼了。”說著又抿直唇角,愁苦無限。
他一清早來的中樞畿,當時這裡除了幾個掌壇外空無一人,而目下人都陸陸續續來了,便有幾個師姐湊過來逗弄他,或言語調笑,或戳他臉上的梨渦,或哈他腰上癢癢肉,一時還不得空下注。
王含貞一邊閃躲一邊說:“唉,但還是多謝你了。一會兒你我恐怕要當個異端了,多謝你陪我。”
徐慈冷笑一聲:“異端?”話音甫畢,身後便有不少人擠擠挨挨地過來,都往衛璿的靈甕中投擲賭注,靈石皆以錦囊包裹,繡有各人峰頭名字,少則十幾塊下品靈石,多者則有幾十塊中品靈石。
王含貞看見竟有人從眉心引出自己的本命法器為注,終於再忍不住,從一眾鶯鶯燕燕中搶出。
“這位師兄,你…你不要錢打水漂了!你收回去吧!”王含貞極力勸阻。
那幾個豪賭之人自然置之不理。直到王含貞說:“衛首座他是不會看這些賭注是誰出的,你們,你們這是白費心思啊”之時,那些人才頻頻投來奇怪的目光。
王含貞直到看見了終於有人於雲、衛兩邊靈甕中各投注一份,或又有人亦激賞雲如露的,昆吾峰弟子也陸續到來,兩邊旗鼓相當時,這才把心放下來。
後頭海晏藍也來了,海晏藍看出他的憂思,笑著說道:“我們當然都押他啊。這時誰還想輸贏?”
海晏青一聲不吭地往衛璿的靈甕裡投了滿滿當當的一大袋子,並未記名,嘲笑說:“是怕他下來知道了我們不向著他,能記仇記一輩子呢!”
海晏藍其實也不覺得衛璿會贏,就好心好意勸王含貞:“含貞,你月俸少就押少些,有那個意思便好了。”
海晏青一屁股坐在台階上,兩手交叉搭在膝蓋,把臉一揚,又投了值錢東西許多進去:“兄長這話我不同意。還沒比前怎的能輸了陣?”
那靈甕一掃其中內容,立時青光大盛,壓過了雲如露的淡藍光芒一頭。
海晏藍心疼,臉色一變:“你們也太胡來了!”
海晏青一下就笑出了聲。
海晏藍突然意識到自己仿佛是在預言衛璿之輸,臉色難堪,想要轉頭去安慰王含貞。卻看見王含貞正側著頭,聽他洞府的一個雜役弟子咬耳朵呢。
肉眼所見,王含貞的雙目漸爾睜圓,眉宇高舒,雙唇微張,兩靨梨渦圓潤飽滿。那雜役弟子退回原處時,王含貞喜不能自持,一個轉身欺身問道:“你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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