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並轉動手上玄墨護指,月色如洗,他分明已是入魔之人,卻有幾分世外之感,仿佛站在蒼莽雲層之巔俯瞰眾生。
他的雙目仍看著護指,說:“檀齊唯之子在何處。”
王含貞都還沒反應過來,眼前是怎樣的一個殺人魔頭,隻以為是什麽劫匪不速之客之類的,所以害怕得有限:“檀弓嗎?…我,我不知道……”
沈並從王含貞的衣襟中扯出那塊抹額,丟在地上,目中肅殺之氣驟至:“你若不知,為何有他舊物?”
一言半句解釋不清,王含貞板板正正地坐在地上:“我知道他是雁行峰的弟子…可是,可是他很小的時候閉關以後,我就沒見過他一面了!我聽說,就連師父也著急見他,要傳他本門秘笈心法。我知道我表台……”
王含貞猛地後悔提起衛璿,這不是禍水東引嗎?故他又噎住了,隻說:“他應該現在很好很好的!”
沈並道:“如何信你?”
王含貞兩拳攥出汗來,掏出寶鑒:“你看這個!這是我們太清仙宗中樞畿……”
“中樞畿就是放魂燈的地方…你們魔修可以用不到…不是不是,我沒有看不起魔修的意思,大家都一樣!我們都說人死燈滅,你看,這個就是檀弓的魂燈……金光閃閃的,可好著呢!你不要擔心他了,真的呀……”
沈並這一副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的形象出場,恐怕只有王含貞睹之,會覺得他是“擔心”才找人的。
王含貞見對方不說話,心裡的那點撮起來的勇氣早耗光了,長噓了一口氣,忙說:“真的真的,我若騙你……”
他這一雙眼睛最為靈氣逼人,秋水低垂:“我若騙你,我,我…”
月白山寒水滿溪,也許容易讓人觸景生情。沒頭沒尾地,王含貞對這初回謀面的魔修,竟生出一種荒謬的惺惺相憐之感,仰面說道:“我要是騙了你,那就罰我再也不到他。我想,我的心,和你的,是一樣的!”
可沈並松了機括,鋼指張開,鉗住了他的下巴,鋒刃已快入肉。
正在這時,深林濃霧之中,忽聞威聲虎嘯,咆哮震地。
圓月之下,一隻碩大銀虎之上,乃是一個紫衣少俠,英姿矯矯不群。白虎衝將過來,這男子佩腰間一柄長劍,伸去穿到王含貞的腋下,向上一挑,便將他穩穩地擱到了虎背之上。
“魔道,納命來!”男子喝道,長劍摟頭向沈並劈落。
王含貞大喜:“慕容師兄!”
律律一聲長聲馬嘶,衛璿也已追來,檀弓曰:“五雷正法,可靖魔氛。”
可是關鍵時候,衛璿橫加插手,折扇連變七次方位,不僅將檀弓的雷法從中截斷,還將慕容紫英的長劍斬成兩半。
“璿璣!你幹什麽!”慕容紫英大喝急道,還要去追,“那沈悖已經成魔,你還顧惜往日兄弟情義,這般是非不分!”
可空中有一道綠色幽光,正向沈並疾追而去。
“你多慮了,紫雲,我已在他身上附了一道追魂令,七日之內,他的一舉一動盡在指掌。”衛璿面無表情,平淡地說,“他的魔功進步得如此之快,背後肯定有大魔指點。今日放虎歸山一次,等弄清了他的行動軌跡,說不定連魔窟都可以一網打盡。”
慕容紫英雙腿一夾虎腹,銀虎停在衛璿身畔,臉色轉暖,笑起來時眉眼著了顏色,便燦若玫瑰,如朝霞舉:“好,我差點錯看了你!”
但他還是有些不甘心,便道:“你再來晚點,我一定和這魔頭一拳一腳決個勝敗。”
衛璿沒有繼續這個話題,介紹說:“這是水瑛峰的慕容首座,表字紫雲。我和他七歲結義,素習交好。”
慕容紫英這才注意到檀弓,但見此人相貌平平,氣度卻十分沉穩,讓人油然生畏,一時奇異,不知說什麽。
衛璿見狀,提醒道:“這位就是欒道友,你不耳生。”
檀弓點首:“慕容少君。”
“豈止是不耳生,真是久慕英名。”慕容紫英驚歎,“這便是師父三申五令,令水瑛峰上下以師禮待之的欒道友?多有得罪!鬥劍之日,弟子還在海外雲遊,不曾聽過高師妙音。”
眾人三三五五地趕了過來,問起沈並的身份,衛璿隻言不知。
慕容紫英和衛璿三五年沒見過了,自然欣喜,拍肩道:“有酒沒有?要薑溫了燙燙的。林子裡可凍掉我一層皮,白麒這滑頭長本事了,現在竟然會偷我的酒喝了,快成了個人精。”
衛璿心事重重,敷衍回了幾個字。他遠沒有表面上看上去瀟灑,其實是在擔憂沈並的境遇。
“彼為失路之人,爾可作引渡之舟。”檀弓關心及之,點頭道,“惻隱之心,仁之端也。”
這時候,空中忽傳一聲尖嘯,抬頭一看,只見徐慈被銜在一隻巨鳥口中,鳥背上的人三綹長須,形貌高雅。
數十人禦劍追去:“檀賊!你休想逃跑!”
更漏聲長,正是子時。
第79章 天道夜觀北極星 竹林三難座下賓
眾人追至一片竹林前,巨禽卻倏忽不見。此時東方日晞,晨星漸隱,而唯獨這裡的上空,仍然是一片極深極濃的墨黑。
妖風颯颯,怪雨恣猛,慕容紫英對水瑛峰弟子道:“怕死的滾回家去!”
他言罷揚長入林。常正一看天光峰弟子皆在偷看他,也不好意思不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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