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一副奸夫重傷在地,淫夫回護在前的場面,應元隻覺肉麻至極膩味人,真難想象這人從前故作高姿,二十萬年,未嘗見他破顏一笑。冷笑道:“你一介天神苟就凡人,天地間有這樣事,真足供千載奇觀。還有臉來問本神,真是厚顏無恥恬不知羞,你還有何面目歸見諸神?今日不交代清楚,別想有個好歹。”
應元看他卓立,一句也沒駁,好似照單全收,承認得痛痛快快,只差把通奸養漢這四個字寫在臉上,印在腦門上展示了。
他正而驚怒交加著,檀弓忽道:“故爾徹動無明之火。”
應元頭腦咚的一懵,隱隱感覺怎麽被反客為主,不料他竟膽敢先發製人,下意識忙否認:“本神生氣?呵,笑話!”
又覺因果關系哪裡不對勁,理不清,理還亂,兀自亂了陣腳:“本神生哪門子的氣?你和本神有什麽乾系?和你熟麽?非親非故有幾分熟?你自妄想!”
但飛快又續上:“你此等罪行觸動天怒,本神九重萬乘天之帝也,我心即天心,我氣即天氣,天與我我與天同怒,不行麽?”
雖沒再說話,但他的臉就是一篇文章。魅魔原是跌在地上,傷得暫時跑不了。但瞅瞅他連環畫似的臉,便恨不得背過身子大笑一場,憋得辛苦,一口鮮血衝上鼻腔,嗆出淚來。
可檀弓下一句說的卻是:“故爾來此引軍搦戰,妄逞凶頑,故作惡業,所過無不殘滅,陷無萬生靈也。”
檀弓展掌,掌心有一撮銳藍色的灰垛。這是雷電淬煉人屍後留下來的殘燼,新鮮還有余熱。
神雷玉府有五一等雷、十三等雷和三十六九等雷,這種顏色,來自只有九天雷祖能激發的玉柱雷上清大洞雷。簡單來說,基本等於應元的殺人證據。
檀弓在地宮之中聽見響馬、兵戈與尖叫聲,出去一看,只見遍地屍首,殘矛斷箭隨處可見。他認得這種成色的罪證,這才追到了這裡。
疑惑、震驚、厭惡的表情在臉上輪番上演,應元鬥然而悟,氣恨得差點嚼穿齦血:“好哇你個好小九,為了護你這奸夫使勁渾身解數,都開始倒打一耙潑本神髒水了!”
魅魔看戲到這裡,就是木瓜做的腦袋也想得出是怎麽一回事了,他素厭滿肚子奸詐的衛璿,不介意給他多攬些仇恨,便躲在檀弓身後開口道:“哦,三界第一六部 最強戰神,裹屍馬革的無雙男兒,連這點敢作敢當沒有?”
他心中笑翻,沉著臉對檀弓歎氣,扯出許多幌子,說親眼見了應元殺戮眾生,殘害物命,怕害檀弓知道寒心,便出手製止,誰知凶手殺人滅口,窮追不舍。
應元聽了也不辯駁,氣得出氣多進氣少,怒極反笑:“好,就是本神作的,奉敕征討又待怎麽樣?你那點孫子本事七拚八湊,么麽小醜下流胚,作得?”
魅魔見了這個活寶,有心取樂,加上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忽覺有些親切,三言兩語撅回去:“甚麽本事,哪種本事?你們天神凡事講個理字,本座究竟根器深淺,你好小九就沒同你講過?要麽眼見才實,今晚你我三人作個‘柳穿魚’麽?”
應元在這種黑話上鈍得很,一時哪能夠明白透徹。而檀弓見應元似乎實非禍首,神色稍異而已,當下思之又思,可是站在原地空想無益,便轉身折回現場去。
應元哪讓他走:“你眼睛長到後腦杓了?沒瞧到本神有話沒說完?”
他上前一步,不近不遠,卻聞見一種模糊花氣,那花氣到口香甜,讓人遍身沉醉,極是旖旎多情。這小九,從前固然…但也沒有這樣烈的。猛然想這人已患有龍陽之病,突然之間本能排斥。
直到檀弓就這樣隨風而去了,他也沒追,隻額角、脖子、手背上都青筋暴起。
“看吧,所以本事麽,還是有的。”被“撇下”的魅魔忘記身處千萬險難之中,還繼續笑呵呵,“不然為什麽偏偏姘我就不姘你?”
九天雷祖炯然霹靂凝雙眸。不到亡命狂奔,魅魔及至抬頭時,刀已落下,可憐砍了個連肩帶背。鮮血冒頸而出,看是不活了。
空氣沉如鉛鐵,應元俯視地上時許,雍泮這才後知後覺地跳出來,禁不住捧頭大叫,哭著喊著要找“樂聖大人”。
發現檀弓早走了,雍泮痛咽難言:“好吧,沒關系!天上一輪明月,人間萬眾仰頭。樂聖大人不在眼中,就在心中。唉,他的琴聲使空壇注滿美酒,黃土開出鮮花,胸中的冰塊,像給春陽照得完全溶解。他是鬼國地獄、諸神的劫難中一道給人以希望的靈光。他在珠宮貝闕斜倚著寶石玉山濯洗長發,煙波萬重而不可觸摸。我甘願化身白龍,銜起他冠上的明珠……”
喋喋不休。
應元從小就活在這樣的陰影之中,現在如何報復,終一點沒覺解恨。想起來前可韓再三囑語,說殿下遇事要更有靜氣才好,千萬別做出頭椽子,九帝的根基地位在那,扳倒豈是易事。也應該先定下基調,作為立足之本,然後再慢慢進言,才好定讞。
說雖這樣,但他想不出怎麽個慢法,便畫出圓光鏡找可韓。
鏡像遲遲沒有回應,終於亮起來的時候,卻沒可韓蹤影,只看到另一人背著畫面,坐棋桌邊。
那張棋局中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長生,花五聚六,複雜無比。可是這人拿起一個棋子閉眼放在棋盤上,看似無心一舉,棋面卻滿盤復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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