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呢,聽著那些空啊,無啊,不像你說的話。你是素來世有不可救之心無不可救之人的,不空不無的。真的悟徹了,世上不過一團氣,一縷煙,一現曇花而已。”東華停了一停,“還是他高明,山高高不過太陽的。”
看太微還是要說什麽,他適才描繪的那個百花盛開,如織錦美麗的舊日場景,醞釀、發酵了一下,就這樣突然在東華腦袋裡炸開。東華道:“不聽了,你和我說這些做什麽?”
太微沒有回眸,他的身容一如琨玉秋霜,以致這一片水域如同冰天雪海,縱黑夜明如白日,卻道:“此間事,我絕口不對人言。隻緣視你獨知契友,永劫無滯,滿懷心事,未嘗有不可言者。”
這話並沒有往更深處點。東華卻是凝固了的石像一樣一動不動,目光悠忽,像望著一朵晦色中的漠漠秋雲,道:“我不是你——”
突然一轉:“小心!”
轟!
躲閃再慢一個呼吸,足夠他們臉上開幾道口子了。一抹驚紅卻已從胸膛飛出!
洋流猛地洶湧,馬上一切光亮都消失。
那笑,那聲音好像從很遠處傳來,又好像清晰得耳語一樣。兩隻沒有瞳孔的眼睛,盯住了他的面容,藍得陰暗潮濕。
“許久不見了——”
黑暗至濃至深,層層擁來。殺意瞬時成形。
“我的……”
“師父。”
第195章 無邊刹境忉利網 烈風迅雷天變即
應元見到這樣一個三界巨孽,全身血氣格格直響,瞬間將海水燒乾,乾坤險不炸崩開!
可是斫玉分金的神武兵刃,卻如一滴露水滴在燒紅的爐膛上,還沒有觸及萬訖滅身軀的一丈之地,便滋啦一聲化為烏有,豔豔金光活生生變成慘慘黃霧。更莫提旁人,簡直連片刻相持的局面都無法維持,當場就被迫退。萬訖滅一出手就是猛獸吞狐,泰山壓卵。
使什麽樣的蓋天手段,都是一些破旗破鼓,不入流的妖魔小醜枉送性命罷了。在此世間邪煞之最滅世天威之下,一切神明震懼縮首歸降,不敢仰視。
滔天的魔力似長鯨吸百川,萬訖滅的呼吸就像吹在面頰上,要說一句熱意纏綿的情話那樣,在人耳邊般:“不要著急,一個也活不了。只是麽……死也有幾等死法。”
嗓音華美甜蜜,讓人聽不出真心還是假意:“但…其實你我之間,何必這般劍拔弩張呢?”
無數殺咒撲面而來!
可是更快——太微卓立不動,長劍卻光欺白雪,萬訖滅眼底湧出一股狂意,似海生潮,身上煞意頓重數倍!地下世界在極暗與極亮之間不斷閃動、錯迕,詭異的亮斑像有數不清的鬼神奔走舞蹈,空間每時每刻都在扭曲變動。法潮碰撞之間,不知引發多少界域崩塌。
一片混沌,凌空飛來熱騰騰、血淋淋、腥衝衝一物!
魏伯陽項上人頭!
虛寂之中,那嗓音令人無比心裡發懍,身上起怵:“這等見面薄禮,可還入得了你的眼麽!”
萬訖滅這樣猛煞驚心動魄一筆,太微全身一震,但只因這短短一瞬的失態,強猛無匹的力量驟擁身前,時機一失,再難抗衡,虎口登時震裂,鮮血淌了滿手。
酷烈的天魔陣光前後斷點相連之時,命如懸絲之時,一股玄異非常的力量突然襲來!
須臾之間,已被忽然拖入一個一無所知的異度空間中。
如小小飛蟲一頭撞入蛛網,只要稍稍有動,法陣便泛起一串連綿不休的波動,鳴動如雷。
一張如同天穹的大罩生出,往下蓋壓而來。那法網每一網結皆附寶珠,其妝點數無量。
——傳說之中,因陀羅網是由鎏金塔與金塔包裹以銀絲串綴珍珠而成,五百億微妙寶珠以為映飾照耀,益發璀璨光明莊嚴,狀似夜空的星辰。相傳一旦撒開這張網,所有的人、這世上的一切生靈都被收進網裡,無一漏網。
實在是普天之下、普世之中,絕無僅有的困牢了,但貌似並非萬訖滅將人一網打盡的手筆。
因為魔力忽然靜止下來,他恨極如狂的聲音隔絕在了外頭:“雪髣髴,你來得好是時候啊!”
霧氣如濃鬱的潮水般收攏起來,一道潔白的清光——半漂浮的幻影中有一位白衣少女,坐在法陣中央,眼睛虔誠地向上望著,聲音如從異世中迢遞而來:“尊主。”
她身上有種虛無縹緲、宛如幽靈一般的東西。使人錯覺她好像並沒開口,卻極短時間就聽盡了她的心音:“宥恕屬下行事冒進,可是若非如此,今日尊主必然難逃此劫。”
沒想到還有天降轉機出現。雍泮已是半身不遂,連頭頸都歪向一邊,神志模糊地喜慰,似驚歎地輕呼一聲道:“琴…琴,雲聖的!不,樂聖…”
雪髣髴淡淡地搖頭道:“我真身已不是尊主的琴了。二十萬年前,尊主曾將我的琴弦織成這一張因陀羅網,於大劫之日庇佑眾生,現在我可暫時保護尊主和各位上神安危。可是我支撐不了多久,萬訖滅他……”
說著,她心臟位置忽然異常搏動,口角滲出鮮血。和她的化形反應一致,只聽轟的一聲,於外界萬訖滅手掌一插之下,這空間的邊角立刻塌碎了好幾處,頭頂也多有漏裂,眾人無不感一陣強烈的壓迫之意襲上身來。像萬訖滅摧毀她只是時間問題,雪髣髴硬撐下去,也不甚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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