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弓眼光逐著東華的手指移了一會,東華一向覺得逗他最好玩。
“你也不問問,我是拿什麽和那鳳皇換的?”
檀弓點頭,意思可能是請賜教。寒簧會意,打開一個玉匣,裡面碼著十幾顆質地顏色各異的蛋。
“那年大天帝閉關,北帝猝起大戰,劍指西冥。東主知道大天帝必然不忍,便當夜來了西冥,抱了各族的幼獸,悄悄養在南滄。後來果真妖界有滅族之難…可是因見雷祖督得甚緊,東主也不好讓他們回歸故鄉…一直瞞到了現在……”
東華大笑炫耀:“哎!太微,你見過鳳凰蛋沒有?好大好漂亮的一個,紅彤彤亮晶晶,那鳳皇見了眼睛都直了!我該給你留一個,敲了嘗嘗鮮,你那小鳥胃不得吃上半年?嗐,只可惜我當時隻偷了兩枚。總之鳳皇現在心思都在那上面,估計沒空煩你了。罷了,等他親自生一個,我再偷來給你烹。”
話音剛落,就見到檀弓起身,欲行大禮:“公救災拔難垂慈濟,開大千甘露門,億億劫中度人無量。”
東華連忙將他扶了:“你幹什麽?你知道我一向隻愛花木野獸,落得清閑。這些事情平常懶做,圖你開心就是了,難道為了什麽功濟生靈麽?做得也實在有限……”
“還指望你原諒我膽子小,連你都沒有敢告訴。反惹你自責許多年。”他手指天上,然後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然後也學他一起掀袍行禮,“你若非要如此這般,也請你先饒了我罪。”
檀弓道:“我當朝懷報君之恩,暮思酬君之德。”
東華大方接受:“好得很!大天帝陛下,你要好生報答我!那你昨天本來答應我彈一遍一塵驚雲,就改成早上彈十遍、中午十遍、晚上十遍,日日不歇,共彈滿十萬年,怎麽樣?指頭疼了,也得哼給我聽。”
對東華來說,仿佛天下無不可拿來說笑之事。一席話說完,寒簧都露出了得體的微笑。這般荒謬話,反倒顯然二人關系更親密了。
可是檀弓一撫之後,面露難色。東華問:“怎麽了?你若是心裡不暢快,改日再說就是了。也不強求今日的。”
檀弓搖頭,接下來的幾撫都甚不滿意。
“嗯…你要不要喝一點酒?”東華招手呼來十幾婢女,托盤上各種品類、年份的仙釀不勝數。
檀弓細思問道:“木公,你之意中,一塵驚雲如何曲調?”
“淳和淡雅,清亮綿遠。”東華顯然沒想到作者自己會發如此之問,怔了一下,說了幾個自以為不會出錯的詞,又說,“琴為德器之首,一塵驚雲千古絕操,太上仙音,曲調自然是道德加身。”
檀弓卻說:“非是雅正之音,其中無德亦無道。”
東華大惑。
“一塵驚雲為我隨性所作,年少不知勤苦積修至道,何載道德?中唯有情。曲中用情之烈,驚心動魄,令人感悚。五音商羽主肅殺,如同反覆蛟龍怒吼之象。後來我之舊交心為絕弦哀,金軫生煙,玉徽成灰。琴音已絕,其心如死。如今心中無情,無能複為鼓之。”
檀弓又試了幾下,凝眉說:“我之過也。”
“那就改日便是了。你不要再想了,我不著急。”東華頓了一頓問,“那除了你還有誰知道這原譜麽?”
“惟有天君。”
這日風軟景和,東華和檀弓敘了一會舊,就已經是下午的光景了。檀弓因心系招魂之事,並沒有陪他喝酒,東華笑笑不在乎。
東華將天帝金印還給了檀弓。說吳廣王申了冤,已不在地府當差,問檀弓賞他個什麽爵才好。檀弓還是將金印寶冊交予東華保管。
東華用玉露甘枝一掃,看見無須位置,令寒簧趕緊去接人相見。
虛幻境界之中,只見無須正對廟裡神像叩首,不知在禱念什麽。東華驚說:“這當真是我們小純陽真君麽?”
朝寒簧指說:“你看看,怎麽竟像個乖寶寶。”
寒簧笑說:“大天帝下凡以來,以仁德化天下,四海景從,萬民悅服。純陽真君本性至為純善,耳濡目染,認真習道,所以有此之變,東主也甚為欣慰。”
東華不樂:“你下去,我和太微說話,你還在這插撥什麽假話虛話。我哪門子欣慰?從前鬧騰騰的,才好玩呢!”
寒簧拜退。東華見四下無人了,便湊近說:“我看無須變了,你也變了,只是自己不知道。”
檀弓正專注著手上的東西。
薰風蕩蕩,東華解開衣帶,舒放襟懷,伸了個懶腰,閑話說:“你還在編解天九厄環?什麽時候開始的來著?”
“十萬年前。”
“哦…那已經編了九萬年了?豈不功成?這樣好得很,我也不用勸你不做天帝了,你也不用受北鬥魁鳥煙烏氣。如此兩全,豈不美哉。”
檀弓搖頭,目視引魂燈。
所謂解天九厄環,是上古時期的一種聖器。要取大羅天上的天外隕鐵,扭作九股九尺小繩,嵌套九枚金環。先結一環於繩頭,燒香燃燈,多少之限,皆以九數之。每行一樁善事,誦念一遍經卷,便向上套一枚,結滿九結後,又結一環,如此竟九環,即設齋解結,名曰解天九厄,開天九結,度名九天,延生九真。
結了九千九百萬枚金環之時,功德圓滿,可以自創日月經綸,以此開辟一方小世界,成為其主。
所以東華才說,這樣一來,檀弓既可以維持天帝身份,又可以敬天庭而遠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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