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璿法力透支，想要字連成句都已是極為困難，最終也隻道一聲多謝。魅魔又見無須呆在原地不作動靜，於是低頭考量了半日，說：“想來對那妓子也沒有多愛…本座也不是什麽念情的人，還是算了，算了……”就這麽化煙飛走了。

　　眾人大失所望，哪有人還敢出頭，一時鴉雀無聲。可是卻有個小女孩踉踉蹌蹌爬到衛璿身邊，哭道：“璿璣哥哥，我娘親要死了…”

　　衛璿替她揩了眼淚，可是手上傷重流血，一揩卻將小女孩的臉抹得更花了。

　　血腥味直衝衝地撲到鼻子裡，小女孩哭得更大聲了：“…救救我娘親…”

　　王思捷諷刺道：“你不如問他如何先救救自己。”

　　小女孩撲倒在衛璿懷裡，哭道：“他們說你死了，我娘親就活了…璿璣哥哥，他們都說你是天神一樣的人…天神是不是可以死好多回，又活好多回…可是我娘親只能死一回，就不會再活了…璿璣哥哥，求求你，求求你…”說著對著衛璿連連叩頭，衛璿把她扶起來的時候，她的額頭已經磕出血來了。

　　這小女孩約莫只有七八歲，怎知善惡人情，所說不過肺腑之言，所為救母，又何錯之有？正是如此才讓人更加不知所措。衛璿一掃眾人，見多有因這小女孩說中心事，而悻悻然不敢看他的。

　　本來能幾棍子就了結的事情，一拖再拖，王思捷耐心已全無了。又見魅魔行止古怪，疑心他也是回護衛璿諸人中的一個，自己又被戲弄，憤然一想，將那小女孩一腳踢開，倒提搗魂杵，便要自己動手。可是衛璿身上的罡氣如一道無形罩網般，令她無論如何都突破不了。幸好衛璿將那件白鶴羽衣送給了王含貞，否則此時連近他身都是千難萬難了。

　　卻聽見衛璿說：“蘭因…你過來…”

　　姚雲比放眼四顧，確定衛璿喊的是他，驚惶道：“首座師兄……？”

　　“我不願死於魔道之手，你來吧…咳，對你不起，我若可自絕，斷不會將如此之事托付於你。”衛璿道因對其余太清子弟說，“蘭因因令行事，你們不可以遷怒於他，千錯萬失降在我這裡。”

　　雲如露大罵：“你瘋了！”海晏青搖搖頭，給雲如露遞了一個眼色。原來眾人皆以為衛璿又出奇計，早與姚雲比有什麽商量，但見姚雲比已紅了眼圈，若是做戲，也未免太真。衛璿決絕之神態，又不似有假。於是又是一驚，衛璿莫非要犧牲自己而成大義？又憂訴諸太清仙宗以外旁人，將落得徐漱溟一般下場，如此決策，可謂仁至義盡之極。

　　三三五五的聲音此起彼伏，越漲越高：“首座師兄不可以！”

　　玄靜師太也道：“事情還有轉機，你不要說這樣衝動糊塗的話！”她想要動作，可是渾身像被無形鎖鏈所捆一般。

　　但聽嗚一聲，有幾名小弟子已然毒發，個個歪鼻斜眼，七竅流血而亡，死狀極其慘烈。幾處血水匯聚一灘，眾人低頭一看，衣裙袍角都被血水濡濕了，一時間人皆自危。

　　所以有人立刻欣然接受的，義正言辭道：“沈悖！我天鑒宗和你勢不兩立！來日方長，定要為衛首座報仇雪恨！”

　　“衛首座高義，實在令我輩欽服。大恩大德，粉身難報…”

　　“魔道如此猖獗霸道，實乃五洲之禍，天所共憤。事出非常，情非得已，仙宗諸位道友莫要傷心，釋天門諸弟子會為衛首座誦經祈福，茹素九九八十一天…上蒼見憐，衛首座如此大仁大義，定會上升成仙。”

　　這些話說得亦乎刺耳，太清諸人因罵：“呸！我們衛師兄豈可為你們這種自私自利的小人殉道！”

　　王思捷彈指一揮，將搗魂杵移到了姚雲比手上，大笑道：“這唱的又是哪門子好戲？精彩，精彩！”

　　衛璿真炁漸盡，捂著胸口，看向沈並：“我一向…敬你甚守然諾。”

　　沈並沒有正面回答，冷淡如冰：“你知曉任何人的生生死死，本來就不是我想要的。”

　　見衛璿並不像留有後手，太清眾人皆是愕然。

　　衛璿道：“你們不必傷心愧疚，我今日之為並非因為舍己度人…我自生時，便求諸取死之道。今日願望終了，心中只有欣慰快然…平生之樂，莫過於此…事到如今，你們應該為師兄高興才是…怎麽還哭了？”

　　仙道貴生，衛璿這番話實在荒唐離譜，以至於眾人皆以為衛璿只是作安慰之語，傷心的愈發難抑，流淚的愈發洶湧，還有王思捷的笑聲愈發放肆。而沈並只是沉默注視，仿佛人世之間的悲歡生離，與他從來都不相乾。好似一個自持的旁觀者，而並非是今日慘禍的始作俑者。

　　衛璿的手掌一交覆，姚雲比的手上便多了沉甸甸的一物——正是雁行峰的承教玉佩。

　　那玉佩上也都是粘稠血水，姚雲比惶然後退，好如再前進一步便是萬丈深淵。

　　可卻被衛璿拉了回來，他道：“你如今身為首座，有所情是好，但也該有所不情…動手吧。”

　　“蘭因不要聽他的，快回來！”雲如露擲出重劍，可是飛到一半便為王思捷所攔。

　　衛璿仿佛在那塊承教玉佩之中寄托了什麽力量，從姚雲比的手腕經脈湧進識海靈台，他五內蓬勃充沛，一息之間多了幾十年的功力。與此同時，心力也不聽使喚起來，還未及反應之時，手下已傳來數聲“砰砰”。

　　每擊一下，便有一縷金光從衛璿身上流逸飛走。魂魄剝離之痛，又豈是錐心蝕骨四個字之所可以概。再幾下悶重響之後，衛璿意識已然模糊，再發不出任何聲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