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綽綽,一個人形終於飛上屋頂,身法輕靈至極。
班駁看見,冷笑道:“派一個小丫頭來破題,法子甚是刁鑽,我早知道你是幕後將軍。智計百出千般阻撓,真是為你摯友上了十成十的心。一個樂容師太棒打鴛鴦還不夠,你也要來摻和一腳人家的閑事麽?”
衛璿道:“有無緣分之事,你心中比我了然。那些前塵往事,只有你一個人執迷而已。我沒別的意思,只是勸你為了紫雲,也算是多為了你自己三思罷了。”
說著遙遙拋去一枚玉簡,是班駁藏在果盤之下,遺在慕容紫英房內的。
衛璿微一沉吟:“師太現在裡頭,要是看見了分說不清。你還是來日再給他吧。”
那玉簡中裹著幾莖秀發,蠅頭小楷甚是娟秀:
“一問慕郎,可記當年聞笛解佩、鈿合金釵之盟?”
“二問慕郎,君既記認信物,由來二十七載,何忍妾身長淚流?月底西廂,變做了夢裡南柯。”
“三問慕郎,正道滄桑,人情薄惡,慕郎可是當初義烈心?莫將妾一片癡腸,許了棄友背信、負義忘恩之徒。倘是如此,縱君有千鈞膽識、萬鬥鴻才,妾寧嫁於賣漿屠狗之輩中,俠義他士。”
班駁把玉簡收在手中,一片冰涼。
衛璿道:“你當初招駙的那三個問題用意至深,目的都是為了尋紫雲出來,只是答案當時你就也都有了。第一問紫雲他不記得你們定情信物,第二問他更辨不出你的畫筆和字跡,當日第三問你若不是以我當薑公魚餌,故意激之,他何會強出頭?班駁,這天下間有緣無份,有命無運之事不可計數,難道你樁樁件件都要如此勉強嗎?”
“勉強?我偏要勉強怎麽樣,我便既要兩情久長時,又要在朝朝暮暮,偏要爭一爭這有緣無份的事。”她心中淒然已極,“二十七年前我與慕郎兩情相悅,互訂終身,可師太卜出我是天煞孤星之體,若與慕郎合了籍,必會毀他道基。可這卦象就當真那樣準嗎?若不是她強抹了慕郎的神識,慕郎怎會連我是誰都不記得了?二十七年來我夜不能寐,相思苦寂,你們怎麽會懂分毫?”
衛璿聽了,涼涼一笑:“我如何不明白?可是你若當真愛他敬他,豈在朝朝暮暮耳鬢廝磨。知他平安順遂,則願足矣。可你明明曉得那是取死之道,還要攜他一並飛蛾赴火嗎?”
班駁瞥他一眼,頗有諷意:“真是好一番亮堂堂的風涼話。你若與我一般處境,我不信你能受此日夜相思之苦。”
衛璿眼神安定溫柔,笑說:“我如何不能?你若知世上無有兩全法,就不會如此執著,何不如相忘於江湖。”
兩人一時無話。不知過了多久,班駁抬頭,冷冷微笑:“道理我同你說不通。隻告訴你,你雖與我神朝有恩義,但今後你若還是執意阻攔,我不會多留情面。”
衛璿再無多言語,化風歸去。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無須席地而坐,已經抓耳撓腮一個晚上了:“道君,那老鳥會藏在哪裡呢?”
檀弓正在看此地的輿圖:“我實不知。”
蒼梧峰有三千六百座小峰,各各別有洞天,這一時半會即使密集人力,也很難查出來鳳皇的所在。眾人趟趟無功而返,還有的在山中扎營寨,坊間有以此事為賭下注的。
蒼溟道:“司法大人無數通天手段,此等易事何為大天帝憂心。”
檀弓道:“鳳皇戴罪之身,若為用通天手段為雷祖所聞,何會輕放。”
無須吐舌說:“那不正好,太好啦。” 他倒沒多討厭鳳皇,純粹想要杠滄溟而已。
檀弓極少這樣直言警訓:“無須,我意取回魏伯陽之物,無意其他。”
蒼溟道:“大天帝慈忍。可這隻鳳皇當年啄瞎燭龍雙目,令三十五重天至今無晝無夜,四時無律,實在是罪惡滔天。”
燭龍是九天雷祖座下的司天龍象星,有道記載它“ 噓為風雨, 吹為雷電, 開目為晝, 閉目為夜。不食不寢不息,風雨是謁。”
檀弓隻道:“紫微背信,有過在先。”
蒼溟還欲說些什麽,忽聽見啪得一聲,一枚圓滾滾的紅葡萄,骨都都滾落在地。
檀弓周身泛著淡金的光暈,護體罡氣繞之不散。
啪又是一聲,不知何處砸來一枚紅杏,如出一轍,也是近不了檀弓的身,飛珠濺玉幾十顆,都是一樣下場。
琺琅雙耳的香爐嫋嫋吐出一卷黑煙,在半空如墨潑開,逐漸實化為一人形。是一豐度俊雅的玄衣男子,手上正提著一串葡萄,顆顆鮮紅飽滿。
魅魔坐下對著茶壺嘴悶頭就喝,很是自來熟,像一隻睡飽了覺的貓正在捋胡須:“幹什麽都凶霸霸看著本座?這呢,叫入鄉隨俗,對左聖聊表愛心罷了。夫人餓了嗎?快來嘗嘗,本座特地挑了個頭最大的、最甜的來砸你。”
無須格格咬牙蓄勢待發,檀弓道:“爾今何事。”
蒼溟驚道:“七情魅魔帝毐?是你?你私離域外為禍人間,我將上稟北鬥魁,即日將你緝拿歸案。”
魅魔聽笑了,不徐不疾剝葡萄皮:“為禍人間?你可真敢說,本座都不敢想。你問問你這親親左聖,哪隻眼睛看到我殺人我越貨了?不過你情我願的尋個樂子,和誰較真呢?又不過是癖色貪花,哪個血性丈夫不是如此?小孩子不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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