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金徹底懵了,扭頭驚顧檀弓:“…鳳兄這是什麽意思?”
檀弓研究戰報,不甚在意。夜已深了,越金伏案而眠,他卻還在深思。
引魂燈的綠色幽光好似忽地溫柔起來,如一席軟軟的綢緞,披拂在檀弓肩背之上。檀弓眼簾微動,覆之以掌,虛若無物。
他從未領兵調將,可是這伏矢魄的主人,風神警拔,敏悟超俗…若是他在,必有一番破局辦法。卿何等天才卓出,豈須他在此冥想一夜?如是思織難遣,一時神為之失,步出帳外,已經天光微明。懷故人而軫念,望東曦而長想。
但見那綠光在晨輝之中,黯黯染上一層藍霧。
——誰的眼底曾是這般幽深的藍色呢?
想起衛玠,檀弓頭腦更澄明不起來了。思及衛玠對衛璿無故深恨,又其生生世世相比不過之言,忽覺哪裡曾經沒有留意…
“衛玠…萬訖滅…衛璿…?”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雖然荒誕無稽,但這聯想一有苗頭,卻再也抹不去了。心上仿佛被什麽咬了一口。
不過想到了衛玠,倒是有了別的思路:“萬訖滅,欒巴…雷祖……”
第148章 退虎兕銷兵萬裡 沐聖恩仁恕天寬
西冥有四大種族:妖、怪、精、靈。
妖以由畜生修煉而成,能化出人形;怪多是別道誤入西冥,吸化妖氣,不倫不類,長相奇特醜陋;精是草木花果,大多不能化形;靈是天地精華之物,凝匯出的自我意識。
掌有實權的是九大妖族:虎蛟、天狗、天狐、孔雀、畢方、鹿蜀、玄龜、鸞鳥、蠃魚,拱鳳皇為主。
可是今日,就連最沉默最溫和的蠃魚王,也不信他們鳳主欽點的俘虜真的能平亂。
虎蛟王性凶急,罵說:“一個奶娃娃在這瞎指揮!眼一眨一個主意!”可是那兵符就在檀弓手上,他也只能口頭罵罵罷了。因見檀弓舉手投足無一不比神仙還神仙,更添一層憎惡。但他倒不至於覺得檀弓真是九重天來的,若當真是,鳳主大人怎麽沒將他碾作肉泥?
“且看他試試唄。鬧出什麽亂子,也不來狀你我的責。”天狐王慢悠悠的性子,抿了一口香茗,向旁一視,“喲,孔皇大人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呀。別這樣看著我,心裡怪怕的瘮得慌。”
寅王說:“這是做什麽?老子按你的意思,在這扎了半個月的營,連一個神仙屁都沒聞到!你在搞什麽?故意拖老子時間麽?”
看檀弓偃然如故,沒有表情,更無回應,寅王受不了了,將虎盔砰砰一丟:“媽的,啞巴一樣!老子不幹了!傳令今天就給老子再搜他十遍,就是他們會遁地術,也要給老子拔幾根神仙毛下來!”
眾將士也都接耳交頭,頗懷疑檀弓的決策。
“息言。兵不動,人銜枚,馬摘轡。”檀弓搖幣起卦佔卜,“子姑靜待之,今夜方知曉。”
虎蛟王不是很能聽懂檀弓講話,還需要越金翻譯。越金不想睬他,檀弓下了軍令,要全軍上下保持安靜,別動彈,別講話。妖怪本來就是畜生變的,哪有禮教可講,一年不洗澡可以,但是要片刻不說話,可不比憋屎尿還難受麽?所以半月以來士氣愈發低迷。
越金雖極信任檀弓,但也不由憂心:左尊大人精深布道之事,卻從未打過仗,怪道不知這軍中士氣二字,乃是最為關要的。如今軍心這般不振,若是敵人猝起發難,全軍馬上便會潰亂,不戰而敗。秀才遇到兵,那幾位妖王也屬實是正常反應,越金除了瞪視他們之外,也找不出什麽好的辯護理由。
入夜了。碩大火羽掠過夜空,一隻九彩鳳落棲於營帳之頂,化作一個星眸俊眉,紫袍金帶的男子。
越金站著睡覺,在門口為檀弓守夜。檀弓捧讀兵書,費思之處小聲默念:“摧其堅,奪其魁,以解其體…”
最近鳳皇聽見不少怨聲,他隻覺是意料之中之事,不惱不怒,反倒有些高興,這全知全能的大天帝究竟也有胡塗的時候麽?倒顯得真實可近許多。倚門看了他半晌,見檀弓攻讀用心,還是沒發現他。這次居然沒生氣,笑著接了下去:“龍戰於野,其道窮也。”
檀弓聽見他人的聲音,不知為何,下意識看向的是引魂燈。
鳳皇日理萬機,好不容易捉到空隙,朝服沒褪就飛來了。銀燭輝煌,鳳皇剔燈展玩兵書,笑說:“要我教教你麽?”
檀弓其實真正苦思的並非兵法,搖頭不語,繼續學習。
“我在跟你講話。”鳳皇眉頭一皺,他剛剛還朝,西冥上下無主、豪強割據了幾千年,要重新歸一豈是易事?又加上近日水災四起,他本來就已極疲憊了,又吃了檀弓冷臉色,更惱怒將他的書猛揭了,揚到帳外,十分火起,“你就這個態度?”
看見檀弓肩上之物,竟是越金的玄色披風,鳳皇便更厲聲:“到底是你來求我,還是我來求你?”
將披風一把扯下,揉成一團扔了出去:“你現在是什麽處境,自己明白麽?你以為我是北帝?我是東王?等我好生伺候你!”
話音剛落,就聽見雷吼般的風聲。一隻刺蝟精滾了進來:“元帥…哦不!大王!報,報,天兵突然夜襲……”
睜目一瞬之間,鳳皇已換了九雲烈焰飛獸冠,鎖子銀合甲。
“一千精銳,正在渡河!”
“天狗、赤鸞抄其兩翼,虎蛟隨本王圍其後!” 見鳳皇親征,全軍士氣暴漲。金睛火獅怒吼,白額猛虎狂哮。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