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便那命理算得不錯，他也絕不可能和那毒婦同床共枕。

　　只是犯了難，方才將話說得那般狠絕，豈不又令他身傷加了一番心傷？正在躊躇如何賠罪之時，卻見簾帳以從裡面掀開了。

　　一陣酒氣、一股濃香。檀弓酡紅臉龐。

　　衛璿一驚：“你有傷在身，怎麽還喝起酒來！”

　　檀弓搖頭姿態都比平日灑脫：“我目今知你…那般辭色為何怒。是我無知之過……”

　　衛璿萬分著急上火，哪裡管得了他說什麽了。室內果然還有不少碎片，甚是扎人。檀弓紅霞染頰之間，雲滑足下。衛璿忙扶住了他，將他半抱回床榻之上，另忙將桌上酒具全收了。因見桌上還有一碗半涼的湯圓，可是被杓子都戳破了，芝麻、豆沙、果仁流了一碗。衛璿驚奇發笑之下，很想問問這是不是檀弓乾出來的好事。

　　檀弓剛才說到一半的話忘乾淨了，呢喃：“…天色幾時？”

　　衛璿聽他醉成這樣，仍不忘“正事”，心中未免又一陣的嚴寒，誆他說：“十六了，這天都快亮了。”

　　將燭台端了起來，在檀弓眼綢上照了一照：“先生看可是天明了麽？我還不好好的，哪裡有什麽命定的災厄發生？原來是煩我，為唬我走的。”

　　白綢一動，也許是檀弓眼簾微瀾，也可能是他驚得睜圓了眼睛。

　　衛璿看他醉中頭沒燒痛，便與他笑著閑話起來：“你喝的是什麽酒，可知道麽？”

　　檀弓搖頭無知。衛璿笑說：“你果真喜歡飲酒麽？那以後我可要有的聊了。”

　　滿飲一大杯，晃晃酒杯，給檀弓聽了個響，示意說：“好了，我也陪作一回飲者。”

　　“古人把酒叫做掃愁帚、釣詩鉤、般若湯；又將醉後怒目忤視、膽量包天者叫做狂花；稱醉後閉目而睡、渾然不知者叫做病葉。”

　　“所以我看依我與你的酒品，正一個是狂花、一個是病葉了。”衛璿笑說，自己錯了無可抵賴，起身一揖，大方道歉，“方才那廂無知言語實屬小兒之言，亂摔東西更是娃娃才做的事。小子狂花智量愚拙，毒口傷人，這給病葉先生賠一個大大的不是了。“

　　但檀弓剛要拿起酒杯，衛璿又說：“這一杯先記在帳上，等你這葉何時不病了， 再飲不急的。”輕輕將酒杯推走了。

　　沒想到檀弓趁他起身掖簾，挑剔燈芯之時，徑自攬走飲乾。衛璿回眸顧見檀弓臉上寒色凍銀河，可是燭火暖照，酒氣熏陶，平添一抹妍姿豔質。

　　衛璿心下一動，酒本來就甚是暖身，便沒再敢看他，卻聽見杯盞響個不停。見檀弓過於荒唐了，便起身在他面前一攔。

　　檀弓向前撫，卻是衛璿溫熱的胸膛。向下探——衛璿將酒瓶拿在手裡，背在身後，左手換右手，右手遞左手，著實和檀弓玩了一會捉迷藏。

　　衛璿半坐在床上，將酒瓶蓋了帽藏在枕頭下。檀弓一摸便摸出來了，衛璿無奈，連番勸了十幾句都不靈，一心狠，故意放大聲音，咕嚕咕嚕仰頭全喝完了。因有前鑒，這回將酒瓶碎片摔到床底下，讓他連涓滴都偷不出來。

　　檀弓默默聽完這悲哀聲音，屬實是消停下來了。對著牆背臉躺了，好似縮縮怯怯的弱小花苞，再也沒有力氣招展枝葉。衛璿被這反應逗樂了，忍不住放肆笑出聲。他喝得太急，兩行酒水順著綢衫滾下來。

　　衛璿看檀弓有意拿手指抹拭，連忙製止這幼稚行為。扯下一塊床單，將他雙手挽了個十分之松、幾乎可以不計的結，在他身側不近之處躺下。

　　衛璿著實是太困太累了，濃濃倦怠浪浪襲來，實在有些撐不住，將最後酒壇也喝空了，說：“睡覺吧。等明天醒……”

　　他正雙手撐在檀弓身上，替他掖好被子，卻忽覺唇上一股冰涼之感，寒意冷浸心骨。

　　檀弓半支著身，仰頭與他雙唇淺淺相貼。

　　頭腦裡一片煙花乍開，衛璿登然不知如何所措之時，檀弓停滯了一息，牙齒便在他唇珠上輕輕一周旋。

　　衛璿口中殘留的酒液，就如同暖流化開冰雪，在二人的唇齒之間交融。沒過多久，檀弓便暈陶陶地墜回枕上，完全不理會衛璿如何靈魂震驚。

　　仿若將他一顆心捧至雲端，又毫不睞盼地丟棄塵埃。

　　又好似方才根本不是在索吻尋歡，而只是一個小孩要糖吃那般無邪、無責。展眼之間，檀弓又重新被那凝雪流霜般、退人千裡的光華籠住了。

　　衛璿向下尋他的手，緊緊握住：“你……”

　　檀弓身上暗香浮玉樹，桂冷吹細雪，在這熏柔柔的惑人氣息之中，衛璿說：“你說你心中對我沒有一星半點的漣漪，這話你可敢說、可相信麽？”

　　檀弓醉得厲害，沒有回應。衛璿慢慢俯身，可是也知道方才那親昵，並不是兩情契洽的佐證。所以檀弓兒戲般親他盜酒之時，他即便動念極炙，自始至終也都沒有給過半分響應，更莫提這時回吻過去了。檀弓好似被壓迫得太緊了，不大舒服，發出一聲悶然醉意的鼻音。然後那柔軟又冰涼的唇，再一次主動地貼了上來。

　　這一回親得稍稍綿密了幾分，雙手也將衛璿的肩膀推了幾下，柔柔緩緩將他按倒，試圖獲取一片自由空間。可是他已飽飲，衛璿口中也不剩什麽殘液了，剛剛環抱著衛璿的脖子，俯身蜻蜓點水了兩下，便興致寥寥地要果斷退出。但好像是察覺到對方的不悅似得，檀弓安慰地停留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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