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不過我也有些事情想問你。”
安度西亞有一點細微的驚訝的神色,然後他說道,“那麽,當然是您先來了。”
並不急,他們在下午茶之後才開始正式的對話。
“實驗室現在怎麽樣了?”
蘭諾問道。
“一切已經步入正軌,我正在考慮再多招幾名助手。”安度西亞認真說道,“要找到契合心意的助手還是太難了。”
是這樣的,尤其是他的實驗室的用途並不是那麽的簡單。
“您想來參觀一下嗎?”
蘭諾點點頭。
安度西亞當然主動在引路,而其實他們抵達的還是那個實驗室的舊址。
在蘭諾剛剛抵達森海幽蘭的時候他最熟悉的就是這個地方,安度西亞並沒有在外觀上面做什麽巨大的改變,所以他現在看見這間實驗室也覺得很親切。
他們一前一後走進去,裡面荒廢的部分已經被打掃乾淨了,有幾個海妖來來回回,見到蘭諾出現在這裡的時候露出來了明顯的驚喜的表情,但並沒有打擾他。
“您想看什麽?”安度西亞問道,“雖然全部都參觀一遍也是不錯的想法,但很多項目現在也都只是一個開始而已。”
他擔心蘭諾會因此失望。
蘭諾掃視了一圈,然後自己走了過去。
“我記得……是在這裡。”
安度西亞愣了一下。
在他們面前的是一簇小花叢。
原本應該並不是花叢的,但是漸漸地從一朵變成了一團,而清理實驗室的海妖並沒有將它清除掉,他們並不是精靈那樣熱愛自然的物種,但只是一簇小花留在這裡也是無妨的。
剝開星星點點的花朵,下面是一行字。
很熟悉,又很陌生。
黑發的海妖站在那裡,沉默了許久。
“原來您見到過這裡啊。”
他言不由衷地繼續說道:“我已經快要忘記了。”
明明是一個謊言。
如果是快要忘記的東西,怎麽可能在他身上留下這樣深刻的刻痕,以至於直到現在安度西亞看起來也像是想要落淚一樣。
蘭諾默默地看著那行字。
【黑潮是一切的源頭,我將作為終結。】
他也沒有忘記。
“我曾經見過另一個人寫下同樣的一句話,黑潮是一切的源頭。”
蘭諾繼續說道,“我想你或許也是認識他的,他叫希爾德加德。”
他認認真真地念出來了那個名字。
“希爾德加德·自由之風。”
安度西亞不說話。
他應當是海妖裡面最擅長言語的那一個,可是現在面對著自己曾經寫下的字——就像是面對著曾經的自己。
所以他說不出什麽。
“那位弑君者……”
他只是聽過他的名字,但是並不是那麽清楚希爾德加德的生平。
“我曾經想過,如果是我的話,也許會走上和希爾德加德同樣的道路。”
安度西亞一驚。
但蘭諾並沒有在這件事情上面糾結下去。
他也不是來和安度西亞科普希爾德加德的。
“我想知道你是怎麽想的。”
“關於什麽?”安度西亞問道。
“黑潮……命運……”蘭諾看著他笑了一下。
“王冠。”
就像是一隻懸在心裡的石頭終於一頭掉了下去,但是在那之下卻是沒有止境的深海,所以也始終沒有聽見石頭落地的聲音。
安度西亞無奈地笑了一下。
“再遇見您之前和遇見您之後的想法是截然不同的——我也沒有辦法。”他還是忍不住又問道,“為什麽不去問提香和索尼婭他們呢?”
不甘心有那麽一點點明顯,但卻又摻著無法言說的無奈。
“因為他們沒有你聰明……大概。”
蘭諾眨眨眼,最終說道。
在安度西亞睜大眼睛看著他的時候,他也隻好和他對視。
然後黑發的海妖歎了一口氣。
無可奈何之中淺淺的愉悅感緩慢地散開,他想到,我能怎麽辦?
安度西亞看向那道自己留下來的刻痕,然後緩緩描摹著,不論如何也找不到當時的心緒了。
尖利的痛苦早就已經消失不見,而在迷失又再一次複生之後,他很少主動想起這些往事。
可是要說是忘記又怎麽可能忘記呢?
“在海妖帝國的第一個瘋王死在王座上的時候,我思考了很久。”
安度西亞說道,“我想了很多的事情,是否是因為我們的錯誤,還是種群本該就面對這樣的末路,還是所有種族都注定面對這件事情,我想不到結果,冕下,在我第一次想到我應該成為一個怎樣的海妖的時候,我覺得我會成為一個合格的騎士。”
可是當王面臨末日的時候,騎士應該何去何從?
“我責怪我自己,責怪我我的朋友們,事實上我覺得我們彼此之間都在這樣的相互責怪之中,直到有一天我慢慢地明白——黑潮才是一切的開始,因為我們不得不面對黑潮,才有了王的存在,才有了所有王的瘋狂的命運。”
他沉默了許久才繼續說下去。
“那個時候我覺得,也許……這一切都並不應該存在。”
他小心翼翼地撫摸著後面那行字。
終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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