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記得星川草嗎?”
“好吃嗎?”
*
投影裡的病例已經被散開,就像是一場大雪一樣。
而紛紛揚揚的雪片散乾淨之後留下來的並不是白茫茫一片,而是被白雪遮掩的罪惡。
姬烈陽的瞳孔猛然緊縮。
他也沒有忘記星川草。
那本來就是蘭諾和王庭最大的隔閡的來源,而在這之前的那些年裡面他都堅定不移的相信著星川草本來代表著蘭諾的貪婪。
但現在並不是了,再也不是了,在那病例不是假的而蘭諾也不是裝病的前提之下……
他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面對星川草。
他知道星川草的作用,他並不在意,那個時候姬烈陽願意把所有的星川草獻給蘭斯,可是蘭斯才是真正的在偽裝的那個。
而蘭諾那麽疼,疼到生理性的休克,他卻又一次——又一次地不相信他,那麽輕率的推開了蘭諾試圖拯救自己的手。
姬烈陽感覺自己的心臟在抽痛著。
黃金龍的心臟是龍族最為強健的,在他化為龍形的時候他的心臟需要承擔龐大的黃金龍全身的供血,但現在他覺得自己已經無法呼吸,喘不過氣來,每一分每一秒眼前都是蘭諾的眼睛。
那麽平靜,那麽冷靜,好像活著也不是什麽舒服的事情,好像那些不被相信的疼痛就再也並不存在了一樣……
姬烈陽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可他什麽都握不住,即使蘭諾就在他的眼前,即使他還可以活得很久很久,蘭諾也可以活得很久很久。
長生種的生命極限很長,對於頂級的幻想種尤其如此,但這也意味著終此一生——終此一生他再也追不到,也握不住。
墨澤風默默地看著他。
就好像看著某一刻的自己,但這當然還不夠,因為姬烈陽很快就會明白,他必須明白,蘭諾本來也不是困在王庭的小小的天空裡的蝴蝶。
他一直亮閃閃的。
“停下來。”
姬烈陽不受控制地說道。
他不想聽下去了,他可以獨自面對著自己的罪孽,但是他再也不想繼續聽下去了。
而蘭辰看向姬明玉。
“有什麽要說的就繼續說出來好了。”
他好像一點也不怕了。
不怕任何的真相,不怕冷淡或是疏離的目光。
於是姬明玉大笑說道:“公爵大人敞亮。”
他的奉承明顯不怎麽走心,但是蘭辰也不是針對他,他似乎在努力地描摹著此時此刻在高台之上的海妖之王的容顏,然而余下的只有始終如一的冷淡。
“那件事情沒有什麽用處。”
蘭諾對著姬明玉說道。
對於黃金龍的表演他並不算很欣賞,也沒有什麽感覺,再提到星川草的時候,因為真相早就被剝開過,然後一遍又一遍反覆踐踏著,他也不會再有什麽感覺了。
況且他一直都知道,蘭辰和姬烈陽不會在意——他們不會在意星川草能救多少人的。
可姬明玉當然不肯停下來了。
“眾所周知星川草的作用是精神療愈,所以我們虛弱的王是那麽的喜歡,他恨不得一個人吃掉整個聖龍帝國的產量和存量。”
蘭斯捂住自己的耳朵,但聲音還是傳到了他的腦海之中,尖利又刺耳,最終他捂住了自己的臉,把頭埋在了衣服裡面,好像什麽都不會打擾到他一樣。
“而一株星川草,已經足以作為王庭大賽的獎品。很珍貴嗎?——也不見得,星川草只是王的零嘴而已,少量食用的時候也不可能徹底根治痛楚。”
“夠了!”姬烈陽在這個時候打斷了姬明玉的節奏,“我們會補償的,我們會的……”
“補償什麽?人命嗎?”姬明玉好像早就料到了這一點,所以笑著說道。
“在星川草作為王的零嘴的時候其實許多人都忘記了,不該記得的,它本來是可以根治黑潮病的藥物,只要一株,就可以救很多很多人免於黑潮的侵蝕,可是劣等人的命又不值錢,即使拚盡全力救了又能怎麽樣呢?他們哪裡比得上王的零食呢?可是怎麽會有人,只是見到了十三區的下等龍族,就拚了命的想要得到星川草去救人呢?”
姬明玉死死盯著姬烈陽,“明明他又不是那個坐在王座上的賊,明明他也是那麽疼,為什麽他想到的是救人呢?——為什麽,星川草會被換掉呢?”
墨澤風再一次的掐緊了自己的虎口。
好像也同樣是在審判他一樣,審判他的不信任,審判他的輕慢,他的無知。
痛苦並不會因為這是再一次襲來而減弱,不過在看向姬烈陽和蘭辰的時候,墨澤風想,他是感受到了一點快意的。
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們從來如此,但現在他們再也沒有辦法那樣高傲了。
姬烈陽那雙一直灼熱的不曾熄滅的瞳眸就像是被澆了一捧雪上去一樣。
他是認識蘭諾的嗎?是了解蘭諾的嗎?
似乎是這樣的,蘭諾到了王庭之後就一直在他的視線之下,姬烈陽曾經以為自己可以完完全全掌控著蘭諾,可是原來他還是不明白,他只是知道蘭諾是不一樣的那個。
他總是不一樣的那個,在王庭所有的孩子裡面蘭諾就像是唯一的閃著光芒的玻璃瓶一樣。
他太特別了。
當龍族高傲的從天空之上飛過的時候沒有人會去看龍影之下的地方,沒有人願意去關注那些沒有任何多余的價值的雜血龍,但蘭諾在這件事情上卻再一次讓他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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