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晃感產生的一瞬間， 蘭諾還在死死盯著神性不放。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賭對了。

　　現在的這團神性就像是沒有感情的機器一樣，而這樣的機器裡面少有的控制機制只能讓它維持著產出畸變體的狀態， 至於其他的全憑本能——但他並不是在攻擊， 其實也是在嘗試著交流。

　　蘭諾至今為止也唯有和偽神交流過， 然而偽神的一切都是混沌的，在他面前的這一部分神性和偽神還是有一點微妙的區別的，因為它雖然也沒有理智， 但卻是有秩序的。

　　接觸的時候似乎也沒有什麽問題。

　　但就在那短短一瞬連感觸都不曾傳遞的觸碰之後，劇變突然發生！

　　激烈的波動自神性的維度開始向外擴散， 然後逐漸蔓延到維度之外的地方， 正在誕生的畸變體似乎也因此被打斷了， 但更糟糕的是， 這樣的影響是在整個世界的范疇之內的，甚至還包括了那彌漫在外的黑潮！

　　強烈的攻擊性壓下了原本有條不紊的生產過程，蘭諾猛得退了一步，意識到這樣的攻擊性其實並不是針對他們的。

　　雖然看起來是無差別攻擊，但事實上……

　　“它在找什麽？！”

　　蘭諾驚疑道。

　　明明連理智都並不存在，但是攻擊性卻是那麽的強大又有那樣的目的性……就像是只剩下身軀的無頭騎士一樣，那麽它的敵人會是誰？

　　“內戰嗎？”

　　他想到了自己的猜測，表情不由凝重了幾分。

　　然而下一刻他的表情只能更加凝重了。

　　在神性發生巨大的波動的時候他準備繼續觀察一下會有什麽異樣，可是他沒有料到的是自己連觀察的時間都不會有了。

　　連帶著在波動的是黑潮！

　　“黑潮在收緊！”

　　蘭諾意識到了這件事情，“馬上撤離！”

　　他現在的感覺非常不妙，黑潮的波動也非常的不妙，黑暗在翻湧著，漸漸顯現出來了它的形狀。

　　那會是一個籠子——一個球形的籠子，或者說，這裡本來就是一個籠子！

　　那團神性屬於黑潮，但也是被黑潮束縛在這裡的！

　　現在它們在相互攻擊，蘭諾知道它們都是沒有清晰的思維和理智的，可是一點也不妨礙在這個過程裡面波及到正在旁觀的他和折月。

　　飛船就在不遠處，可是黑潮來得更快。

　　蘭諾計算著速度。

　　黑潮在急速收縮著，而且無差別束縛著神性，也就是說，如果他不能及時脫身的話，那麽他會面臨和這團神性一樣的困境！

　　“如果……”

　　他話說到了一般，發現折月按住了他的手。

　　“沒有那麽多的如果。”

　　飛船迅速地移動著，而他們對視，就在那茫茫的黑暗之前。

　　“你可以離開這裡的。”蘭諾深吸一口氣說道。

　　折月也許不會在黑潮的束縛范圍內，他的確這麽覺得。

　　“但我不願意。”

　　折月看著他說道。

　　語調其實不是那麽的認真，就像他一貫的樣子，可是完全不容否認。

　　蘭諾不知道自己該拿他怎麽辦，換做在這裡的是任何一個海妖他都可以強行命令他們，但折月總是不一樣的。

　　“還沒有到那個地步，可是……”

　　他嘗試著組織自己的語言，但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我不願意一個人。”

　　折月說道。

　　“你又不是一個人——”蘭諾都有一些惱火了，“只要離開這個地方……”

　　“不。”折月說道，“在外面的世界不是這樣的。”

　　他們對視，然後發現自己和對方其實都一點也不想讓步，都很堅定，但好像愣了一瞬，蘭諾才有些明白折月的意思。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那個問題。”

　　折月垂下眼睛說道。

　　蘭諾不由抿了抿唇。

　　也許世界對於折月的確不是這樣的。

　　無盡星空是一個繁華熱鬧的地方，這裡有數不清的智慧生命，人類，幻想種，也有許許多多和折月同族的海妖，但是孤寂感卻永遠如影隨形，從來沒有和折月分離過。

　　他告訴折月他希望折月不因為任何人而存在——但假如世界對於折月而言只是一個人呢？

　　他在乎的東西那麽少，所以又怎麽忍心……

　　蘭諾沒說話，他的目光也還是落在了自己面前的儀表盤上，黑潮還在擴散著，神性喧囂不止，他甚至無法理解自己居然在這個時候思考起來這種問題。

　　而且這是這一路以來折月第一次和他的意見不一樣。

　　飛船內寂靜無聲，仿佛也只能聽見外界的來自於黑潮的喧囂聲音，良久的沉默之後，他聽見折月輕聲問道。

　　“你生氣了？”

　　“……沒有。”

　　蘭諾回答道。

　　就算他原本應該有一點惱火的情緒，在聽見這個問句的時候也消失不見了，就像是有什麽在他心尖上輕輕撓了一下一樣，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

　　他認識的折月不是這個樣子的，他們已經習慣了折月強大的無人能及，同時懶散又疏離，他總是拒絕著一切，也許也在平等地拒絕著這個世界，可是當有一天折月小心翼翼地問他是不是生氣了的時候……

　　他怎麽生氣？

　　他甚至想歎一口氣。

　　“先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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