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谷板”可以理解為一種微觀景物,取一塊四面有低低圍欄的木板,板上鋪一層泥土,泥土上種滿粟或者其他植物,叫它們生長出苗,在鬱鬱蔥蔥的嫩苗之間布置花朵、茅屋、道路和小人兒,形成一片縮小千萬倍的景觀。
和現代的微縮景觀擺件相比,道理上全無不同。
羅月止還是在街上看到了,才驚覺宋時竟然已有這樣的玩意兒擺件,當朝人實在是奇思妙想。
羅月止早就備好了這麽一塊“谷板”,但上面沒有種粟谷,而是用羅布裡面塞進一點點羊毛,拿針線縫出好些極其小巧的小墊子、小毯子來。
他又求家裡的雕版師傅沒事的時候給刻了寫幾寸大的桌椅板凳,塗上紅漆,錯落擺放在板子上,再將十二隻小毛氈團團分別擺置,皆是趣味橫生,自成一景。
無論什麽年代,女孩子們都最喜歡這些精巧的物件,小時候玩過家家,長大了也玩不夠,現代時羅月止的同事哪個桌子上都盲盒手辦一大堆,一買就停不下來。
本朝女孩也一樣。青蘿看見這谷板之後,當場就要瘋了,本來極靦腆內向的小丫頭,竟“嗷”地一嗓子叫出聲來。但湊近了去看,卻是碰都不敢碰,隻繞著板子來回轉圈,直直盯了一整個下午。
青蘿知道羅月止做這些廢了極大的功夫,努力了好些天,也知道這精細至極的一套禮物是要賣給別人的,便沒有出口討要,甚至沒問過自己能不能碰一碰,只是“發乎情止乎禮”,眼巴巴地看著。
她這樣,都給李春秋看心疼了。
李春秋便跟羅月止商量,說青蘿特別喜歡裡面那隻粉撲撲的小豬崽,讓兒子有空閑的時候就教教她這個新款式,還有雕印師傅那兒,拜托他多上上心,給咱家小丫頭也雕個小桌子小板凳出來,每張凳子給二十文錢。
羅月止自然答應了。
並覺得娘親再慈柔不過,對身邊小孩的關懷愛切,誠摯至極,實在難以言表。
作者有話要說:
有誰能拒絕肉墩墩羊毛氈小玩意兒呢?
第24章 悵然若失
羅月止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或者說昨天晚上就沒怎麽好好睡,清早起來把自己收拾妥當,在銅鏡面前坐了許久,又問李春秋:“娘,我今天有哪兒看著不妥當不?”
李春秋捧著兒子的臉蛋子左看右看,並未看出什麽不妥來:“我家阿止還是那麽清秀可憐,哪有什麽不妥當?”
羅月止被她這形容詞弄得渾身起激靈。不問了,抱著一隻大箱子獨自出了門。
他今天出門,是要去徐王府給趙宗楠送約定好的羊毛氈貨物。
他自己本是覺得沒什麽,不過是送趟羊毛氈,錢貨兩訖,這是正正經經的生意。
但趕上臨門一腳,他昨天晚上又睡不著了,心跳得老快,突突突簡直要頂到嗓子眼兒。昨晚羅月止仰躺在床上捂著胸口,差點以為自己心律不齊,要英年早患心臟病了。
他沒租用驢車,生怕把箱子裡的各種小物件顛簸散亂了,親手抱著這隻箱子走了近一個時辰的路。
雖正值四月春光,溫涼相宜,但羅月止自己身子差,平常不是坐著就是躺著,一趟走下來不由氣喘籲籲,口乾舌燥,背後已覺汗涔涔的,臉蛋都累得發紅。
他在距離徐王府三五十丈的地方停下了,掏出懷裡的手帕給自己擦了把臉,把自己好好整理了一下,又從旁邊的小店花三文錢買了杯乾棗茶,咕嘟咕嘟漱漱口。拾搗半天,才正式登門,把自己名姓和來意說了,以求通報。
門房進去遞話,他便抱著箱子在外頭等,閑來無事抬頭髮起了呆。
他看著高門之上“徐王府”三個字,便想起了王仲輔曾經同他說過的故事。
說起來,趙宗楠也是個可憐小孩。
他從兩歲便被太后抱走,離開母親養在深宮之中。本以為能順順當當在皇家長大,但誰知官家又有甚麽新的考量,趙宗楠長到十歲出頭,突然就被官家送出了宮,還給他母親蒲夫人去養。
在這之後,沒等享受幾天母愛,趙宗楠又突然被官家一道旨意過繼給了官家的二伯。這位二伯已經去世多年,膝下五個兒子皆是早夭,這一支已經沒人了。估計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官家才決定把趙宗楠挪過去繼承門庭。
趙宗楠自此在自己家這一支裡除了名,被安插在二爺爺門下,成為安國太子,即徐王的唯一一個繼承人。
他既然已經改換宗廟,當然再沒了同母親住在一起的理由,又從郇國公府搬了出來,入主徐王府。
他長到這麽大,有親生母親陪伴的時間加在一起都不超過四年。事到如今,連日日去郇國公府探望母親都是難事,還要擬定門帖,按照外家親戚拜訪的程序去走一遍。
羅月止第一次聽趙宗楠身世的時候,隻覺得這孩子真的不容易,這樣漫長而曲折的童年裡,總是被人很短暫地愛著,過不了幾年安生日子便又要改去別家,重新找到該呆的位置,重新認清自己是誰。
這樣來去幾回,就算逐漸變得偏激敏感心生憤怨,也是不足為奇,怪不得小孩。
但趙總楠這個人卻反而生得尤為周正,景行維賢,克念作聖,不僅行事低調,還廣做慈善,全然沒有長歪的意思。在百姓間的口碑,比其他皇親國戚都好上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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