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恰巧因為有緣松社這一小團體,錢員外與羅月止聯系他們購買版權方便了許多,自找到一個,便能找出一大串來。
其中有三五位學子,竟然恰巧聽說過羅氏書坊前些日子大促的事跡,知道羅家曾經獲得過蘇梓美的認可,把這事同緣松社其他秀才學子一說,諸生當下便對羅氏書坊多出幾分信賴。
羅月止舌燦蓮花,把出售版權、助其散播成名的生意解釋明白,說他們不僅不用花費銀錢,還可以獲得酬勞,實是劃算。
倘若擔心安全問題,更好解決,此交易有契書為憑據,絕不會叫他們吃虧。
學子們其實對羅月止說的話很感興趣,卻因為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買賣,不禁猶豫,相互看臉色,都不敢先出頭。
那位作畫時頭上插滿毛筆,又在比賽中拔得頭籌的刺蝟郎君已經好半天沒說話了,此時竟第一個站出來,主動打破僵持,問了他沒太聽懂的細則:
“月止郎君,你方才說要從我們手裡頭買畫作的使用權力,是不是說這筆款子放給我們,畫便不算做我們自己的了?今後也不能繼續在畫店裡寄賣?”
羅月止見他態度松動,趕緊解釋:“並不是這樣。各位才子墨寶,我們怎會以小錢偷佔之?”
“月止知道,當朝書畫行當有諸多亂象,有人專做仿畫當成真品出售,改轉無數,賺得盆滿缽滿,甚至有人偷盜創意,效仿畫技,改簽他名,叫真正的作畫者珠玉蒙塵。
我們正是看不慣此類做派,才堂堂正正與諸位才子簽訂契約,隻裁用諸位畫作的部分場景,絕不影響原畫售賣,刊印的產品上更會寫明畫作來源,絕不會張冠李戴,做背信棄義的勾當。”
羅月止早有準備,將契約轉抄多份,此時一份一份發到他們手裡。
“所有承諾,契書上一應俱全,郎君們可細看。但凡簽了契子,便受律法制約,倘若今後甲方有什麽違背誓言之處,才子們大可以上呈開封府,我們依照宋律以作賠償。”
諸位秀才認認真真看完了契約,的確沒看出什麽故意欺瞞之處。刺蝟郎君率先點了頭:“如此甚好,便依月止郎君所言。我同你簽了這份契子。”
有同伴攔了他一把:“不再仔細看看?”
“我一白衣學子,既無錢財盈室,亦無功名累身,身無長物有甚可怕。”刺蝟郎君坦率道,“如果真像月止郎君所說,我不願自己的畫被人私藏,自此之後不見世人。畫作有叫更多人看見的機會,這正是我想要的。”
學子們一聽這話,想想也確實有理。左思右想,羅月止能貪圖他們什麽呢?便都定下心,表示願意給出授權,與羅氏書坊做這一單買賣。
羅月止滿面笑容,起身行禮感謝他們信任。按照最規范的步驟,當場同他們簽下了契約。待轉刻完畢,書封製成,同他們確認過之後,羅氏書坊會立即將款子打給諸位學生。
學生們回禮,都覺得羅月止做事爽快妥帖。
錢員外看他談笑風生,同誰交往都坦然自若、不卑不亢,不禁暗自點頭,覺得羅月止雖是個唇紅齒白的年輕後生,但交際權衡之老練、另開生面之膽魄,實屬年輕人少有。
倘若日後恰逢機緣,沒準真會一飛衝天,做出什麽了不得的大事業來。
他暗自心道:或許是該多上上心了。我錢家與羅家的關系,其實可以更上一層樓……
羅月止卻不知錢員外內心想法,高高興興凱旋,與羅邦賢報告。羅邦賢自是歡喜不止。
羅月止在等待畫作製版的日子也並不甚繁忙,甚至還拐了個小秀才回家。
這裡所說的小秀才,正是那位畫榜狀元,摘得松仙品級的刺蝟郎君。
刺蝟郎君姓柯,單名一個波字,表字亂水,祖籍江南池州。這也是個妙人,他既答應了要將畫作的部分使用權賣給羅月止,便一板一眼,比所有人都上心,甚至親自登門,盯著羅氏書坊的雕版師傅刻板轉印,日日不懈怠。
他既不裹亂,也不點評,就是不說話,靜靜站在雕版師傅背後看著。
柯亂水他表字亂水,人卻像潭死水,安靜下來的時候那是真的靜,幾乎連呼吸的聲音都沒有,猶如某種志異話本裡所說的幽怨精靈。
雕版師傅被他盯得那叫一個毛骨悚然,都不敢下刻刀了。
羅月止失笑,只能親自把他從工房裡頭請了出來,陪他坐在後院裡喝茶。
羅月止雖認識他時間不長,但很能看明白,柯亂水此人,是很有一些藝術家特質在身上的,天真、感性、注意力集中,還兼帶不循常理。
他分毫沒覺得突然登門鑽到人家書坊的工作室裡頭有什麽不妥,從頭到腳都堂堂正正的,只是滿心滿眼在意著自己的畫。
跟這樣的人交往,不能迂回,也不必奉承,有什麽說什麽就是了。
羅月止也不趕他,拿井水裡冰鎮好的鹵梅水給他喝。
柯亂水喝完了,說好喝。
柯亂水又說,他兜裡沒甚麽錢財,除了乾糧錢以外,每個銅板都拿去買畫材了,點心果子的錢,便按照契約上的酬金,從裡面扣出來就好。
羅月止並沒打算收他的錢,隻喝自己杯裡的鹵梅水,對此不置可否。
之後王仲輔來做客,三人閑來無事在後院裡下了會兒棋。
待何釘也從外頭回來了,正巧和他們碰到一起,便湊熱鬧圍在桌前觀棋。四個人性格迥異,竟然也能玩得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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