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輔並不是遊手好閑之輩,羅月止過來寫廣告策劃,他也是要寫文章的,如今寫得正快意,差點被羅月止一口茶噴濕了紙張,嚇了一跳,半生氣地叫他:“羅月止!”
羅月止想叫他小點聲,結果氣沒喘勻,薄荷茶的小涼風嗖嗖往喉嚨裡灌,只能捂著嘴咳嗽,咳得臉蛋子都泛紅了。
來人已然入院。
茶坊地方不大,自要走進門階,院中賓客皆可入眼中。
趙宗楠充滿笑意的聲音從羅月止背後傳來:“多日不見,月止怎麽學起西子捧心來了。”
羅月止方才咳得難受,當然捂著胸口,聽他戲言連忙把手放下去了,起身低頭行禮:“……西子怎麽能是這樣的儀態,不如說我是東施效顰妥當。趙大官人,好巧。”
王仲輔也起來行禮。
趙宗楠道:“二位不必多禮。今日意在尋訪自然,落入俗禮豈非不美?”
阿虎沒見過趙宗楠,神態自若過來伺候。
倪四將懷中的柳葉花箋遞過去,阿虎便依照預約給他們安排了菊叢旁的竹桌。羅月止方才還想這位置這麽好,怎麽客人卻姍姍來遲,原來今天還有這麽一出巧合等著他呢。
柳井巷茶坊還真是出息了,名頭大到連宗室都慕名而來!
“我一個人也是無趣,二位郎君不如同坐。”趙宗楠問道。
王仲輔坦坦蕩蕩的,自然不會推脫,卻見羅月止跟棵小木頭樁似的站著,楞楞反應了一會兒才答應。
王仲輔突然想起何釘之前說的話。他心道:這人果真是胡說八道。若月止真對這位宗室有心思,被邀入席可不得高高興興過去,才不會像現在這樣。
只能說王仲輔此人少年懵懂從未動過心,若真的涉足紅塵,便可知何為瞻前顧後、腦袋發昏。
羅月止與王仲輔原本坐在一起,就跟到奶茶店寫作業的小學生似的,鋪得滿桌子都是紙。此時趕緊收拾乾淨了,換座到趙宗楠這裡陪他共坐聊天。
趙宗楠喝過茶水,對那道薄荷茶竟也是讚不絕口。
幾代天子對宗親管理甚嚴,雖待遇優厚,卻無事不允出京。這南方風味的茶水飲子,若非被千裡迢迢傳至開封,就算趙宗楠身份尊貴也是幾乎沒有機會品嘗到。
柳台曲聲停歇。片刻之後,一位身穿青色紗羅裙的美貌小娘子從低台上走下來,正是周鴛鴛。
整座院子被羅月止幫襯著修葺一新。而周鴛鴛的穿戴是她那位師父重新備置過的,皆是素雅淡麗,符合她的年紀和性情,此時移步,如水如雲。
周鴛鴛抱著琴走到菊叢竹桌旁,同羅月止等人見禮:“見過各位郎君。”
她是衝羅月止來的,恭敬地問道:“郎君方才點的曲,您覺得我彈得如何?”
“方才一曲是月止點的?”趙宗楠突然抬頭看向周鴛鴛,又看了看羅月止,問得語焉不詳,“《天風環佩》?”
羅月止:……
羅月止有種深夜網抑雲被人當場逮捕的尷尬,恨不得直接鑽到地縫裡去。
“彈得自然是很好。”羅月止也沒什麽義氣,把話題往王仲輔那裡引,將移桌帶過來的筆記遞給周鴛鴛看,“小娘子看,這位王仲輔王郎君聽你的琴曲頗有感觸,給你寫了好幾頁品評呢!”
“這這這……”王仲輔此時反而臉皮兒薄了,微紅著臉想把樂評搶回來,被羅月止強行鎮壓。
“真的?”周鴛鴛安放好懷中的琴,將筆記捧到手心細細地看,喜笑顏開。
她從前風餐露宿、提心吊膽,姿容不過清秀,如今茶坊生意轉好,生活安定下來,再換上乾淨素雅的穿戴,粲然一笑,眉目間已見傾城之姿。
茶坊裡到處都有人在盯著這邊,醋味兒順著茶風呼呼往羅月止臉上撲。
羅月止哪兒敢說話,低頭噸噸噸喝茶水。
“多謝王郎君。”周鴛鴛屈膝行禮,她能看懂王仲輔的品評,又是個禮數端莊的好娘子,看得出曾受到過很好的教育。
“我家鴛鴛問得是羅郎君的意思,怎得就這樣被你蒙混過去了?”秋月影和茶坊的人混熟了,笑著提醒道,“鴛鴛可別被他給誑住了,得叫他自己點評。”
羅月止也是近日才反應過來,這位娘子看起來坦率可愛,實際也是個頂腹黑的,難對付得要命。
“秋娘子說得是,借花獻佛可不磊落。”王仲輔把自己的樂評收起來,決意報復,笑眯眯添柴火。
羅月止苦笑,被架起來烤得火燒火燎。
趙宗楠靜靜聽了多時,此時竟開金口:“那便說說吧。我也想知道月止的意思。”
這話一出,羅月止是徹底被人一腳踹進了坑底。他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趙宗楠,誰知正對上他的目光,他表情沒什麽特別的,和顏悅色一如往常。
可越是見他這幅氣定神閑的模樣,羅月止越覺出一股難以言喻的不妙,下意識回避開視線。
他這下不覺得遭火烤了,單覺得後脊背一陣陣發涼。
羅月止逃不過,只能老老實實點評起來。
他同王仲輔說得差不多,只不過多誇讚了周鴛鴛心境上的長進。
“然聽聞此曲,不禁想起之前曾有幸聽過另外一曲《天風環佩》,其意境尤為幽遠,與今日之曲略有不同。”
羅月止端水端得辛苦,顫顫巍巍保持著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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