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不敢。”羅月止連忙擺手,“以貸養貸,猶如抱薪救火,鄙民卻不是要打這樣的主意。”
“那是……?”
“鄙民想求官人一副字帖。不需繁雜,只要將官人方才點評我家書冊的言語寫下方可。其余之物,鄙民一概不求。”
趙宗楠似是被勾起了好奇:“只要這樣,便可救助你家書坊脫身?”
“也不是……”羅月止討好地笑笑,“仍需請來官人一個小小的應允,同意我將官人的字帖雕印成板,偶爾轉印在書冊封皮之上……”
趙宗楠是聰明人,一下子便明白過來:“原是拿我去充個由頭,叫我給你家書冊做序呢。羅郎君好算計。”
羅月止哪兒敢還嘴,埋頭聽著。
“此事不難。”出乎羅月止預料,這個陰晴不定的宗室卻並沒有為難他,“我不喜頻繁出現於人前,這封字帖,我不會給你寫。但我可為你引薦一人,此人名喚蘇梓美,乃當時大才,憑七品小官之身,卻已名滿天下,深得儒冠青睞,此序由他來寫,定會比我更符合羅郎君的要求。”
羅月止眼神一亮:“官人當真?”
趙宗楠笑著看他:“我誑你做什麽。”
“多謝官人指教,那麽這位蘇官人現在何處,我一會兒便去尋他。”
“不必。”趙宗楠道,“我既答應幫你,哪有只動嘴不做事的,你把書冊放在我這兒,此事便由我去替你交涉。最多三日,便會有人將字帖送去你府上。遞送地址等細則,一會兒你同倪四商量。”
倪四便是跟在趙宗楠身邊的小吏,聽官人囑咐,應聲唱諾。
羅月止哪兒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對趙宗楠反覆道謝,絞盡腦汁給他說酸話聽,趙宗楠也不製止,微笑著照單全收。又磨蹭了兩三刻時間,羅月止這才起身告退,下樓找王仲輔一同回家去了。
趙宗楠坐累了,起身憑欄,從金鼎中抓了把魚食出來,一顆一顆往水面上扔。
幾條漂亮的碩大鯉魚循水波遊曳而食。而水榭對面繁花如織,依稀能聽到東岸學子遊玩對唱之聲,順著春風飄到亭台中來。
趙宗楠看著窗外的金明池水,對身邊的倪四說:“今日聚集在這裡的學子,看起來光彩奪目,但實則如同池中之鯉,身處在金碧輝煌的樓閣倒影之中,沾沾自喜,卻怎麽也遊不進汪洋。”
倪四略有所感,便低聲問道:“方才那位羅郎君呢?”
趙宗楠將手中魚食一把拋出,台下魚群蜂擁而至。
“他啊。”趙宗楠垂首觀魚,隨意回答,“他並非這池中之物。”
話說兩端。羅月止與王仲輔從金明池出來後,已是臨近午時,日上中天,羅月止廢嘴皮子廢了一上午,實打實肚子餓,便叫嚷著要去州西勾欄吃爊鴨子。
王仲輔問他:“你先別急著吃,事情辦成了沒有?趙官人與你說了什麽?你怎的去了那麽久?”
“辦成了。說了好多。他淨嚇唬我。”羅月止撒脾氣,“王仲輔,你倒是躲在偏殿吃果子吃茶灌了個飽,你親弟弟我還餓著,你就不能先哄哄我。”
王仲輔心領神會:“我請你吃晌午飯,你便好好與我說說!”
羅月止這下美了,一路上便將與趙宗楠的對話一句句給王仲輔背了一遍,王仲輔聽羅月止轉述,當然覺察不出趙宗楠那揶揄人的口吻,隻覺得趙宗楠人如傳言,果真是仁德柔善,仗義行事,對他讚不絕口。
羅月止雖覺得趙宗楠愛在口頭上玩些笑話人的小把戲,但平心而論,也覺得他坦率篤信,是個赤誠有趣的人,故而沒提出什麽異議。
待講到趙宗楠替他尋了蘇梓美來寫字帖,王仲輔突然有了好大反應,差點沒當街蹦起來,一雙眼睛瞪著羅月止:“他給你找了蘇梓美?!”
“啊……”羅月止懵懂道,“是蘇梓美,此人有這樣大的名聲嗎?”
“二十余歲便力排眾議,勘定古文,重摹古風,是文人風骨正統之所在,你說有沒有大名聲?”
羅月止喃喃:“趙官人同我說此人是一七品小官……”
王仲輔雖性情直爽,卻很少罵人的,此時忍不住說了羅月止一句:“你可是個傻腦瓜?趙宗楠趙長佑,是當今官家的親侄子,官家少無子嗣,當年太后把趙大官人接進宮裡,可是以太子標準去撫養他的,在他眼裡誰官不小?他逗你玩的,你便真信了?
那蘇梓美,如今身為長垣縣令,品階的確不高,可趙官人卻沒跟你說,他乃是樞密副使杜世昌的親女婿,歐陽永叔的至交好友,但逢機遇,便是一步登天的人,你卻從沒聽過嗎?”
“你家書冊刊印出來了,記得幫我留兩本。”王仲輔面無表情道,“若叫別人搶完了,我定拿你是問。”
羅月止這才明白過來,趙宗楠三言兩語之下,賣給自己的人情有多大。
第7章 書冊上市
王仲輔聽說蘇梓美要給羅家的書冊作序,便上了十成十的心,幾乎每天都要來羅氏書坊轉悠一圈,看看有沒有人把蘇梓美的墨寶送到。
羅月止先是給他解釋了幾回:做腰封其實並非作序,頂多一兩句話,數十字而已。
但看王仲輔根本聽不進去,還在門檻上翹首以盼,他便不再解釋了,沒事的時候,甚至多拖了張小胡床過來,陪王仲輔一起等。
何釘從外頭回來,左手提酒壺,右肩扛著劍。他看見窄窄的院門口坐著兩個乾淨秀氣的書生,便忍不住笑話他們:“我遠遠看過來,以為門欄上蹲了兩隻雪白雪白的鴿子呢,剛要打來下酒吃,誰曾想竟是兩個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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