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四恍然,又問:“可這些客人,真的會把羅郎君看在眼裡嗎……”
“我不就把他看在眼裡了?”
“那是因為公爺平易近人、謙恭下士。恕屬下實言,若按尋常宗室的路數,不過視他為草芥。”
趙宗楠合上書冊,靜靜看著他。
倪四長揖不起:“屬下失言……”
“你說的也不算錯。”趙宗楠輕輕笑了一下,“所以能否抓住機會,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
“趙大官人、不是、是延國公,”王仲輔震驚到打了個磕絆,“他邀請你了?這都算是家宴了吧?你們什麽時候關系如此好了,他待你竟親厚如此。”
“趙……延國公,”突然之間換了稱呼,羅月止也一樣不習慣,舌頭一個勁兒打架,“他才不是待我親厚,這是給我還人情呢。”
“我聽說岑先生也會去延國公那兒赴宴。”柯亂水倒是適應良好,“他前段時間還托我給畫了張畫,要做禮物送去延國公府上。”
王仲輔和羅月止不約而同看向他,眼睛睜得大大的。
“我們亂水不聲不響,竟都這樣有牌面了!”王仲輔欣然笑道,“獲岑先生青眼可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來年春闈好好考,日後青雲之路已見坦途!”
羅月止就俗氣一點,問他:“你朝岑先生要潤筆費了不?”
“還沒來得及要他就給了。”柯亂水老老實實回答,“給的還挺多,真好。”
王仲輔/羅月止:……
“我就知道。”羅月止朝王仲輔聳聳肩,“你能指望咱這位松仙明白什麽人情俗禮呢?自是要有這麽股子不食人間煙火的意思,不然怎麽成的仙。”
王仲輔雖自矜自傲,不會主動阿諛奉承,但人情世故還是懂一些的,當場揪住柯亂水開始給他補課,把柯亂水念得兩眼放空,迷茫地坐在椅子上,聽一斤忘八兩。
羅月止也不阻止他們胡鬧,笑著搖搖頭,已經開始著手做赴宴的準備。
他一接到請帖,其實就已經明白了趙宗楠的意思,那些什麽“親近之人”的戲謔話分明就是逗他玩的幌子。
看來趙宗楠此次恩寵加身,和周鴛鴛那一起案子果真有些乾系。趙宗楠呈情,事情做的妥帖,有心讓他能有個機會在清貴面前混個臉熟,日後方能在開封商界少些困阻,這是想順手幫他一把。
當然,究竟能不能混上臉熟,還得看羅月止自己的本事。
得要他們覺得不諂媚,又能夠記得住,分寸如何拿捏是一門極玄妙的學問。
羅月止從懷中掏出一張薄薄的紙。
何釘仿佛真的有做遊偵的天賦,這是他替羅月止搜羅來的,極有可能出現在趙宗楠宴席上的賓客名單。
羅月止默默背誦。
若怕臨場露怯,就需得把功夫做在前頭。
自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第46章 宴中刁難
皇帝賜給趙宗楠的延國公府坐落於開封內城東側,離大相國寺不遠,順帶著離保康門的距離也在步行半個時辰之內。
羅月止在宴席當日準時登門,帶著阿虎充做廝使。
他給阿虎拾掇了一身新衣服,叫他好好收拾乾淨,打眼一看也是個周正的大小夥子。
這段時間羅月止沒少帶著他東奔西跑,阿虎也算是漲了不少見識,待人接物的長進可謂一日千裡,捧著禮物往羅月止身後一站,看起來還像模像樣的。
曾經對羅月止多有歧視的張小籽,悶在徐王府裡好長時間,傷早就養好了。趙宗楠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正巧仆從人員緊張,便調張小籽來了新府第,讓他暫時全權負責延國公府內務。
今日之後,張小籽能踏實做事就罷了,倘若他再出什麽紕漏,便從此不念老仆舊情,或退契、或調職,都在趙宗楠一念之間。
今天是張小籽的大日子,他好幾宿都沒睡成覺,頂著一對浮腫的大雙眼皮恭恭敬敬守在延國公府門口,一刻都不敢怠慢。
他老遠瞅見一位身穿水墨儒衫的年輕郎君朝府門走來,一眼就看出是羅月止,簡直下意識就覺得膝蓋疼,滿身的血都往腦門子上衝。
張小籽這還有什麽可說的,看羅月止跟看著大魔王一般,恭敬至極,恨不得把他親自給扶進府裡去。
羅月止也認出了張小籽,看他這副緊張又警惕的模樣,未曾出言奚落,只是溫和地同他打招呼,絕口不提舊事。
張小籽雖小心思多,但人還是聰明的,能看明白事。他看羅月止如此表現,這才感受到羅月止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
感激談不上,懸著的心確是放下了許多。只要這位曾被他衝撞的客人不計前嫌,按照主人往常的性子,自己應是能保全下來……
羅月止兩世為人,什麽千奇百怪的人未曾見過,早已過了和有些虛榮心的年輕人錙銖必較的年紀。
他看張小籽一副熬大夜熬到萎靡的模樣,甚至產生了點同理心,笑著同他說:“熬夜腫了眼睛,用冰敷便可消腫,一盞茶的功夫即見成效。”
張小籽不知深淺,以為他是在敲打自己,低頭沒敢吱聲,把腰彎成九十度,抱臂長揖送他進府去了。
羅月止其實就是隨口說了一句。
他的心思根本沒放在張小籽身上,自打進了府門,他便開始快速觀察起賓客形容,按照何釘給收集的情報,將能對上臉的人一個個都記下了,在心中做好萬全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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