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來伺候的侍女剛進了院子,驚訝地發現趙宗楠竟然已經起了床,自己穿好居家的絲綢涼衫,拿白玉簪子隨手挽著頭髮,正靜坐在院中石凳上看書。
她登時嚇了一跳,低頭行禮,說自己照顧不周,求家主治罪。
趙宗楠揮揮手叫她起來。等她戰戰兢兢地伺候完洗漱,給趙宗楠梳好頭髮之後,趙宗楠就叫她離開了,並沒有任何一句指責。
但這事兒實在是有點異常。小侍女不敢欺瞞,轉頭去匯報倪四。
倪四聽說了這件事,趕緊前來詢問情況。
“公爺可是身體不適,今天怎麽起的這麽早?”倪四道,“用不用請太醫院的人過來瞧瞧?”
“無妨。”趙宗楠今天話很少,答過這一句之後,依舊低著頭看書。他看上去好像挺認真,可只有最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他好似興致並不太高。
倪四站在旁邊沒事做,心裡胡思亂想,公爺近半年來情緒變動比往常幾年加起來都多,好像正是從認識那位保康門橋的羅月止羅郎君開始的。
昨天公爺找羅郎君去後殿敘話,倆人說了什麽也沒人知道,羅郎君後來離府,也沒跟誰知會一聲……難不成是這倆人又鬧不愉快了?
“倪四。”趙宗楠突然叫他。
倪四連忙回應。
“你今年也有二十三歲有余了吧。可曾婚配?”趙宗楠無緣無故問起來。
倪四愣了愣,老老實實回答:“未曾婚配,連個娃娃親都不曾有過的。”
“那可有相好的?”趙宗楠又問。
“這……”倪四猝不及防,臉有點紅起來。
趙宗楠嘴角往上提了提,抬頭看他一眼:“那就是有。”
趙宗楠平日是個很講究禮法界限的人,從不過問這類私事,如今突然問起來,倪四多少有點難為情,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有倒是有一個。”
趙宗楠放下了手中的書,竟是一副認認真真請教的模樣,頗為莊重地開口詢問:“天下之人熙熙攘攘,擦肩而過的人比比皆是,放眼望去好像也無甚特別。可你當初,是怎麽就認定要和她相好呢?”
“不瞞公爺,我跟她……是一年上元燈會,在街上偶然撞見的。”倪四提起那位心上人,嘴角不自覺帶上了一點笑意,“她那年十七歲,跟姑母在街上賣燈,那年燈會人實在是太多,擁擠得水泄不通,眼見著她的木架要被人擠倒,我一時起了善心,替她扶了一把。”
趙宗楠靜靜聽著,卻沒聽到下文。他等了一會兒,問:“然後呢?”
“還有什麽然後。”倪四顴骨有點發紅,下意識低頭搓搓手,“就這麽看對眼了唄。”
趙宗楠並沒有做出表示。
“公爺?”
“我不能理解。”趙宗楠道,“你既不知她人品,又不明她家世,只是看了一眼,不過萍水相逢,就能夠確定自己的心意嗎?”
“就算第一眼不確定,那還有第二眼,第二眼不行,還有第三眼……”倪四道,“自要多見幾面,人品怎麽樣,有沒有緣分,看得看不上,不就是很明白的事情了麽?至於甚麽家世……我就是相中了人,什麽家不家世,只要人好就沒什麽所謂。”
趙宗楠一反常態追問:“那你是如何確認她也有意的?”
這問題問得倪四更是猝不及防,他眨了半天眼睛,慢吞吞回答:“就……就看出來了?男女之情,如何能偽裝得出?就算面上不顯,也會從眼神裡透出來。這不是一看就能知道的事……再不濟,問問也成啊。”
趙宗楠放在書籍上的手輕微用力,指尖擠壓出淺淺的白色:“倘若看出來了、也問了,那人卻不認,這又是什麽說法?”
倪四當真是聽不懂了,滿臉寫著迷茫:“公爺?”
他話音未落,腦子裡一根弦突然就接上了。
他發覺自己好像撞破了一個天大的秘密,又不敢問,只能在心裡來來回回大聲嚷嚷:
要命!多新鮮啊!公爺他往日修身養性跟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子似的!怎麽好像心中有傾慕之人了!
鐵樹開花了這是?!
羅月止在茶坊中猛地打了個噴嚏。
秋月影側目:“這是何等嬌弱的體質。此般炎熱的天氣,郎君怎麽還得風寒了?”
羅月止揉揉鼻子,也是一臉迷茫。
“怕是被什麽冤家惦記著呢吧……”他隨口答道。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惦記著搞錢,一個惦記著搞對象。
(攤手)
第52章 小甜水巷
或許沒人能想到。
小甜水巷,這條享譽東京的風月之巷,就坐落在大相國寺北面,出了寺門走上片刻便能到達巷口,看到裡頭那滿街的梔子花燈,入夜之後將整條街巷照耀得猶如白晝。
向南走是青燈古刹,佛前檀香,向北走是寶馬香車,脂粉美人,一邊是修禪禁欲,一邊是紅塵歡愉,這種強烈的對比更是增添了小甜水巷的名聲,慕名而來的讀書人、商賈、員外,甚至官宦人家出來的年輕衙內擠得滿街都是。
……但真正為官的人卻很少見到。
北宋律法規定,嚴格禁止官員出入風月場所,也禁止官員與官妓私通。大宋當世的“妓”通常被注解為“女樂”,主要工作其實是陪酒、舞樂、宴席唱和,尤其是官妓,要求更嚴格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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