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文婼最喜歡別人哄著自己,登時得了趣味,又叫她擺了好幾種姿勢,持扇的、分茶的……逐一謄畫下來。蒲夢菱這還是頭一回給人當畫畫模特,大庭廣眾之下頗有些放不開,拘謹得很,臉都紅了。
羞著羞著又覺得有趣,忍不住抿嘴笑。
小黛瞅著自家姑娘含羞帶怯的,也跟著笑起來,眼神往旁邊一瞥,不小心對上黃文婼女使的眼神,發覺她也在笑。
小黛胸襟自然不如蒲夢菱,還想著之前打架的“仇”,撇撇嘴移開了視線。
黃文婼的女使春釉“切”了一聲,也不搭理她。
第183章 分茶之交
半個時辰的時間,眨眼間便過去了。
場上一共分了五十三組,共成五十三張畫作,大抵兩炷香時間後,便會有夥計負責將畫作收歸後台,統一評分,待酉時日暮茶會結束前公開排名。
若對作品感興趣,可以趁收取之前隨意觀看,只是沒有投票的權力。
歐陽永叔是個近視眼,隻待羅月止與趙宗楠走到近前才辨清了來人,眼神頗為驚訝,沒想到如此碰巧。
朝中官員忌諱與宗室密切往來,他與趙宗楠不過每年元夕有幾面之緣,並不相熟,說話並不熱情,不過客氣而已,同羅月止說話反倒更多一些。趙宗楠素來謙和,怡然自得,並不計較。
歐陽永叔所畫的,乃是一幅山寺飲茶圖,岩間幾人共坐石台,鄰水煮茶,衣帶當風。若細細去看畫中之人的眉目……
羅月止笑起來:“看這細長俊秀的眉眼,可是富相公?還有坐樹下搖扇的,我雖未曾見過真人,但大膽猜一句,可是范公?更有如今站在身邊的梅聖俞梅知縣,畫得亦是傳神。”
梅聖俞笑起來:“小郎君說得不錯。”
剩下幾位羅月止不認得,但應當都是歐陽永叔的好友。
如此看來,這些同朝為官的君子們情誼當真是深厚。
若非如此,短短時間信筆畫就,怎會如此栩栩如生?
“……煮茗石泉上,清吟雲壑間。峰端生片雨,稍促畫輪還。”趙宗楠念出畫上的題詩,看樣子喜歡極了,好久沒移開目光,“雅淡天然,果真有陶謝遺風。”
“上次見公爺,竟已是五年前的事。”梅聖俞溫和道,“那時候您還是個少年人,如今長大成人,著冠進爵,已然是個淑人君子,官家想必尤為欣慰。”
“梅知縣一切安好?”
梅聖俞容貌俊秀,人到中年,笑起來眼角有些細紋,更顯得和煦:“閑人自得野趣。算是很好的。”
他以恩蔭入仕,沒有進士的名頭,歷任各地主簿,年過四十方才做到知縣,升遷實在不算快,但此人仁厚樂易,做事從來不慌不忙的,別人替他急,他自己都不見得急。
他此番上京乃是有公務在身,不過順道拜訪舊友,明日便回去了,若非如此,估計也不會突然奇想,跑來湊這麽一場熱鬧。
幾人都是心中有繩墨的人物,知道彼此不便同行,說了幾句話便分開兩路。
羅月止與趙宗楠慢悠悠地逛,先後見過了柯亂水和蒲夢菱。
“文掌櫃嫌吵鬧,提完字就回馬車上坐著了。”柯亂水放下筆,那股過分專注勁頭松懈下來,方才恢復了溫吞又正經的模樣,“好像是對那茶膏感興趣,才耐著性子呆了半個時辰。”
羅月止一邊感歎“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一邊去看柯亂水的畫,不過瞧了一眼,登時在畫架前愣住。
“這竟然一半時辰畫成的?”
只見絹紙之上房舍鱗次櫛比,攤鋪盈街,旌旗與廣告牌懸掛錯落,賣茶人各自吆呼,點茶、分茶者神態各異,遊人閑客行走自然,渾若天成。
方寸之間,鮮活如生,就好像是將方才茶會展位的熱鬧景致憑空拓下來了一般。
但若問羅月止,這幅作品能不能位列前三,他只能給出三個字:說不準。
羅月止見過文冬術寫字,他是慣不愛寫楷書的,提筆就是行草,大開大合,氣勢騰騰,可到了柯亂水這幅畫上,筆鋒收不住,卻又自知不能破壞畫作細膩的氛圍,便隻得謹慎地偏居一隅,看上去緊巴巴的可憐,氣勢上也難免落了下乘。
柯亂水垂下眼睛盯著那一角,看不出高興與否。
照羅月止看,文冬術哪兒是怕聒噪,怕是自覺拖了柯亂水的後腿,臉皮又薄,這才找了個由頭躲起來不見人呢。
這似乎也怪不得文家那冰燈籠。
作畫這一道上,又有幾個同齡的郎君能有自信,不被柯亂水的氣勢壓製呢?
“我倒無所謂,只是想來畫畫。”柯亂水抬眼道,語調猶豫,“就是文掌櫃看著不大開心。他冷著臉,我也不敢問。”
羅月止忍不住歎了口氣。
這倆人,就是悶到一處去了。
今日這競賽的難處,正巧就體現在這兒了。既要看個人的功力,又要靠兩人之間的調和,再加上抽簽選人,實力、心態和運氣缺一不可。
論起畫與字,柯亂水與文冬術都是京中佼佼者,只可惜倆人活脫脫兩隻木頭樁子、鋸嘴兒的葫蘆,本該是個強強聯合,結果反倒不夠如意。
與之相反,蒲夢菱與那黃家娘子黃文婼,竟是出乎意料的合拍。
來參賽的幾乎都是男子,她們是唯一湊成一雙的姑娘。
仕女圖乃是當世畫壇炙手可熱的題材,羅月止留心細數過,在場五十三張作品,竟有整整十七幅仕女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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