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宋軍在西夏手裡的幾次大敗,八成都有將士驕縱自滿,在外不聽軍令,擅自行動的緣故。
自此之後,尹洙便對不聽調令的手下深惡痛絕。
誰還不是個牙尖嘴利的文官?你鄭戩喜歡參人是吧?老子也會參!
一山不容二虎,朝廷也發現了鄭戩與尹洙權責交叉的弊端,便又發敕令,將鄭戩調離了涇原路,改知永興軍。
自此之後,由尹知州與狄將軍全權負責水洛城之事。
可誰知就算這樣,那劉滬還是不聽命令,對尹洙發下的軍令充耳不聞,仍舊叮叮當當修著他的水洛城。
尹洙平日裡爽朗和善,但發起火來也不是好相與的,如今已經派狄將軍領兵到水洛川去了,聽說與水洛川當地藩部已經爆發了小規模的衝突。
“這些事,都是在你離開渭州十天之內發生的。”
王仲輔信中道。
“西北邊境,果然與淮南的安謐水鄉不同,局勢瞬息萬變,昨日還晴空萬裡,一夜的功夫便是風雨欲來。如今渭州上下皆在警備,已經不許百姓出城了,你走的很是及時。”
羅月止這才後知後覺猜到了什麽,抬頭問趙宗楠:“你難道是因為這事才叫我回來的?張公壽給我那八個字……”
趙宗楠垂眸道:“他是在提醒你局勢有變,盡早脫身。”
“你當我是小孩子麽。”羅月止失笑。
“他之前問過我,倘若軍中有人造謠生事,使得人心惶惶,激憤四起該如何處置。
他說是隨口發問,現在看來卻像是未雨綢繆。他知道自己即將離開渭州,改任他處,權責有別,不便再插手渭州事務,卻是想叫我以局外人的身份替他周旋。”
羅月止喃喃:“難道他早就知道會鬧這麽一場?把《渭州畫報》往軍中、渭州下屬城寨發放的主意,也是他先提出來的……”
羅月止思緒萬千,卻沒注意到身邊的趙宗楠已然變了臉色。
他牢牢抓住羅月止的手腕,語氣帶上了一絲冷意:“月止別告訴我,你想再去一次渭州。”
第195章 有戲開場
羅月止沒言語,眼睫往下一垂。
趙宗楠對他的反應再熟悉不過,一看這樣子,便知道他當真起過此般心思。
趙宗楠神情很收斂,眉宇間盛著隱而不發的怒意:“之前教給你的,難道都是白講了?”
“此事涉及的,何止小小的一座水洛城?鄭戩與劉滬背後是范希文,尹洙與狄青背後是韓稚圭,兩方意見相悖,必有一爭。”
“朝中嫉恨新政的大有人在,都巴不得這兩位新政領袖反目。如今恰逢時機,少不得在背後暗中作亂,此事就算不是黨爭,最後也會變成黨爭!”
“張公壽知道事態複雜,自己不敢摻和,短短八個字寫出來,給你帶上一頂高高的帽子,便叫你去從中調停,這是何等算計?”
“他單知道你白手起家一個小小的員外,未涉黨爭,最為乾淨,可他何曾想過,這樣一瓢清水潑入大火之中,興許未等火勢減退,水便要被燒幹了。”
“什麽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明明責在士大夫,卻哄騙著旁人來涉險!”
趙宗楠難得有這樣語氣激烈的時候,攥住他手腕的力氣未曾收住,甚至將骨頭都攥出了聲響來。
羅月止此人疏於鍛煉過了頭,這骨錯之聲清脆得很,頗有些駭人。
趙宗楠愣了愣,登時收了力氣,好似做錯了事。
羅月止趕緊甩手腕:“我好得很,絲毫不疼!”
趙宗楠自覺失態,沉默片刻,幾乎是在逼迫自己放緩語氣:“我在你母親面前立過誓言,說要護你周全。”
他言語間的溫和過了頭,嘴角生硬地笑著,便幾乎變作了懇求:“莫要叫我違誓了……好不好?”
羅月止怔了怔。他注視面前這位金尊玉貴的延國公,竟從他神色中看出一絲難言的狼狽和困窘來。
羅月止不由放輕了呼吸,感到自己胸口悶得發疼。
“我……我不去……”羅月止聽到自己的聲音,忍著酸澀說了半句謊話,“我本就沒打算去的。”
“你怎的,”趙宗楠牢牢盯著他,眼神中幾乎透露出些許束手無策的恨意來,“怎的就如此不會說謊?”
羅月止大驚,連忙改了口:“方才、方才是想著要回去摻和一腳,可我現在改主意了。這你也能看出來?”
羅月止疊聲解釋:“誰沒有個熱血燒心的時候?腦筋一飄,當真以為這局勢缺我不可了。但仔細想想,卻是自視過高,又把自己當作什麽力挽狂瀾的英雄人物……”
“我不會去涉險的。”
羅月止攥住他手指,發覺他皮膚涼得異常。
他繼續道:“西北人才匯聚,如何缺我一個?我與仲輔溝通書信,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便罷了。張公壽叫我適時而動,也沒說要我親自去渭州才能動。誰說百裡之外就不能當作助力了?”
趙宗楠嘴唇微微抿起來,低頭凝視他:“當真?”
方才還陰森森要吃人似的,這會兒又瞧著可憐起來了。
“當真。”
羅月止素不習慣說溫情款款的話,他將趙宗楠的手掌扒拉來,將自己的手腕塞進去,悶了半天才開口,語氣乾巴巴的:“我……我就在你手心兒裡呢。”
“趙長佑,你些怕什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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