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四笑道:“公爺特意叮囑我過來幫忙的,郎君何必見外。”
崔子臥忍不住瞧了倪四一眼,沒想到他竟是那位延國公手下的人。
早聽說東家與那國公爺關系好得很,身份懸殊卻情同手足。
話傳得挺邪乎,廣告坊中的幾個老人都半信半疑。
今日一見,這傳聞原來是真的。
……
幾日之後,倪四探聽到了不少新消息,一件件報告給羅月止。
這位所謂的“湯坊主”,原先是個專門給人介紹外房、私妓子的掮客。
他們眼饞小甜水巷的花魁大賽宣傳得好,幾個掮客聚在一起,又網羅了一批無所事事的秀才和刻印工匠,自此開張起來。
有那份野心,卻沒人家那份氣度風雅。
他們先抄了仿單廣告,四處招攬嫖客,這也就罷了,誰知後來生意做得好,版圖逐漸擴張到借貸、假藥、打手……甚至典妻賣子的生意,乾的淨是些登不上台面的髒活。
招攬的客人多了,以妓子們的屋舍作為“據點”,他們匯集起道聽途說不知真假的情報,又印起了街頭小報。
只是湯坊主等人造活字的功夫不夠精深,字體歪歪斜斜,效率也慢,一個月只夠出印幾刊。
他們也不講究按時刊發,什麽時候攢夠了風聞八卦,什麽時候就印一期,滿載著各式小廣告,雇些遊手好閑的小夥子偷偷摸摸在巷子裡發放。
倪四道:“刻印的作坊也找到了,既然知道了底細,一鍋端了便好。”
羅月止卻搖頭:“只要有利可圖,人是抓不盡的,若想斬草除根,需得斷其財路。”
“兵分兩路,你與子臥繼續盯著湯坊主,我會安排另一隊人馬照著廣告紙上的聯系方法,順藤摸瓜,將這群做假藥、做人牙子的歹徒都挖出來。”
倪四領命,帶著崔子臥與皮蔥兒就要往外走。
皮蔥兒卻冷著臉往後退了一步:“我不同你們一起了。”
“我終於明白你們是來做什麽的了,你們同行同業的互相使絆子,要鏟除異己,把這報紙和廣告單鏟除乾淨,你們……你們是來斷我財路的。”
崔子臥覺得荒唐:“還鏟除異己,我們這叫替天行道!你說這屁話之前,怎得不先反思反思自己做這事地不地道呢?”
“范公韓公他們推動變法,救了天下多少百姓?你發的這破玩意兒,給他們身上一桶一桶潑髒水,汙言穢語,這是人能說出來的話嗎?”
崔子臥是個暴脾氣,將報紙往他懷裡懟:“還有這些破廣告,那五石散,是人能吃的東西麽?那三倍利率的質庫,是能借錢的地方麽?若是因此斷了你小子的財路,你純屬活該。我們如今帶著你,是想給你個機會,讓你跟著積點德呢!”
皮蔥兒卻扯著嗓子跟他對吼起來:“你說的那些大官,他們要真是聖賢,就該身正不怕影子斜,怎麽還怕人家說閑話?還有這些廣告……我自然知道都是騙人的,害人的!但若是個好人,誰又會被這東西騙?哪個好人整日惦記著嫖?哪個好人整日惦記著買迷藥、買壯陽藥再去外頭胡搞?貪財好色,被騙那該是他們自找的,與我又有什麽乾系?”
崔子臥被他這歪理氣得鼻子都歪了,卻一時不知道該如何辯解。
羅月止卻在此時輕聲問:“那些典妻賣女的人牙子呢?”
皮蔥兒臉色變了變,繼續頂嘴道:“能動心將自己妻兒賣出去的,也是他們自己不是東西。更怪不得我頭上。”
崔子臥氣得腦仁疼,擼著袖子就要同他吵架,他身邊的倪四趕緊攔住了:“別跟個半大孩子打架,顯得咱們欺負人呢。”
羅月止看著皮蔥兒,卻並不生氣,嘴邊仍帶著笑:“是不是又忘了。你如今能站在這兒,不是我求著你幫忙的,是要挾你過來的。在我面前大喊大叫的,真當我是什麽聖人了不成?”
皮蔥兒一愣,後知後覺出了一身冷汗。
這幾日同羅月止一行人呆在一塊兒,他們對他都是客客氣氣的,好酒好菜得照顧著,他一時犯糊塗,當真把這事兒給忘了。
“我……”
羅月止又道:“如今攀上線,用不上你了,你想走就走吧……但這次別忘了,我們知道你的底細,若你說漏了嘴,告了密,就不是一頓板子的事了,這身皮能不能保得住,得看老天爺給不給你這個造化。”
體面溫和的人突然說一次狠話,陰氣森森的,尤其駭人。
崔子臥都被他嚇唬到了,更別提皮蔥兒。
“我……”皮蔥兒臉色憋得發白。
“走。”羅月止垂眸不再看人,“辛苦倪四郎君,親自把他送回家去吧。”
倪四稱是,鉗住他胳膊,將人帶走了。
他板著臉,心裡卻很想笑:羅郎君方才裝模做樣嚇唬人的模樣,根本就是在學咱國公爺呢。
別說,還真有幾分神韻在裡頭。
……
倪四一路上都沒同皮蔥兒搭話,想給他點時間自己琢磨琢磨。
皮蔥兒一路上也不吱聲,不知道有沒有在想方才的事。
他打開家門,照舊喊弟弟妹妹出來,可應聲的卻只有弟弟皮薑兒。
皮蔥兒把他撈進懷裡抱起來,往屋裡看了看:“桃兒呢?”
皮薑兒咬著手指頭:“桃兒姐出去買針線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