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幼雲笑得歡欣:“那再好不過了!”
鄭幼雲年紀最小,去年才剛剛及笄,尚在慢慢添功課,算術能力比其他人差些。她正慢吞吞算著,只聽頭頂有人笑吟吟地說話:“還差九十七,就是三千兩百錢。”
這聲音鄭家姊妹再熟悉不過,鄭幼雲驚訝抬頭:“三哥哥?”
鄭遲風低頭看著她們:“七妹妹倒是一貫細致,五千錢分文不差……但蒲娘子的單子太長,我一時之間就算不出了。”
“見過鄭三官人。”蒲夢菱站起身,低頭躬身,禮數周全。
鄭遲風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自伯爵府之後有些日子未見過了,蒲娘子最近可好?”
鄭甘雲皺了皺眉頭:“三哥怎麽過來的?你借用了誰家票證?”
“我若想來,何須票證?”鄭遲風往花台方向抬了抬下巴,“今日閑來無事,找羅小掌櫃閑遊罷了。”
蒲夢菱頗為吃驚,隻覺得偌大皇城如今看來卻這麽小,繞了一圈竟誰和誰都認識。
鄭遲風展開扇子,溫聲對三位姑娘笑道:“你們也不必費心思算滿減了,今日這份錢我來出,還有什麽想買的都訂下便是,一會兒我差元憧過來拿單子。”
鄭家姊妹對視,都不知道這三哥突然犯了什麽病。
他替親妹妹付帳也就罷了,自己的錢可不能叫他出。蒲夢菱連忙婉拒。
鄭遲風卻不依,輕輕搖著折扇:“蒲娘子不必客氣。前些日子府上照顧不周,讓娘子受了委屈,實在過意不去,此番就當是我的賠罪。”
“並沒有照顧不周,這怎麽使得……”蒲夢菱依舊搖頭。
誰知黃文婼遠遠看見鄭遲風出現,已然湊了過來:“三哥哥!”
鄭甘雲挪開視線,忍了半天才沒翻個白眼給她。
之前便說過了,黃文婼這人個子不大卻有兩副面孔,在鄭遲風面前素來大方,方才聽到鄭遲風要替蒲夢菱付帳,尋著機會便爭著開口:“三哥哥,蒲娘子尚未婚配呢,叫人誤會就不好了……”
黃五娘子才不想叫自己心儀的郎君去給旁的娘子付帳討好,腦筋轉轉,自覺出了個好主意:“蒲娘子的帳就由我來付罷。”
蒲夢菱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愣了片刻:“其實我能自己付的……”
鄭甘雲到底沒忍住:“賊喊捉賊,現在跳出來扮好人了。”
“你!”黃文婼最討厭在人前丟面子,臉色冷下來。
往常在家裡,人人都說鄭甘雲脾氣大,卻從未有人見過她與黃文婼有這般直接的衝突。
鄭遲風也是第一次見這情形。他剛想說幾句好聽的話緩和緩和,手肘便被人往後拉了一下。
“這時候你就甭出聲了。”羅月止在他身後壓低了聲音道。
“這位便是黃五娘子吧!恭喜恭喜!”羅月止抬高聲音,叫四周的人都聽得分明。他身後跟著幾位手捧漆盤紅綢的托盤司人。
還有適才在花台之上口若懸河的李公子。
一見他來,娘子群中便響起好一陣絮絮低語。
宋時“公子”還是個很罕見的稱呼,尚有公爵之子的含義,並沒有像後世隨便扯來一個窮書生便能叫做公子的習慣。但這位李公子卻是個例外。
他是個主講世情話本的說話先生,所講故事中多的是王孫公子花前月下的情節,再加上他本人有個俊秀貌美的長相,“李公子”便成了個觀眾們心甘情願給的愛稱。
如今他走進人前,薄薄粉黛下果真是張難得一見的好面孔,同鄭遲風這隻遠近聞名的花孔雀站在一起,登時吸引來無數目光。
羅月止自知爭搶不過這風頭,偷偷摸摸往後退了一步,隻叫他來說話。
李公子點點頭,對黃文婼一禮拜下:“恭喜黃五娘子。東家有言,全場消費最高的娘子,另有兩件大禮相送!一為免費訂購一年份的《妝品月刊》;二為五家胭脂鋪、三家綢緞莊子的年度‘會員箋’共計八張,可優先選購每家店鋪最新商品,有效期內,另有獨享折扣。”
話音未落,便是一片嘩然。無數羨慕的眼光聚集在黃文婼身上。
唯獨天地可知,她殫精竭慮,要的就是這份面子。
黃文婼在京中這麽多年,於商家女兒們中間說一不二,卻從來被官宦兒女輕視,細細算起來,也只有鄭家這位三哥哥從一開始便對她正目而視,溫柔相待。
她不由握緊手中的團扇,在諸人羨豔的注目下飄飄忽忽,隻叫呼吸都有些不順暢了。
在這沉默之際,竟是蒲夢菱先開口:“恭喜黃娘子。”
諸人這才如夢方醒似的,連連說起讚歎的話來。好些娘子都好奇那漆盤捧來的會員箋是個什麽模樣,紛紛圍靠過來同她說話。
黃文婼陷在人群中間,反倒不會說話了,團扇護在胸前,嘴巴微微抿起來。
鄭家姊妹與蒲夢菱站在圈外看著,身邊是羅月止和鄭遲風,一群人都沒有上前。
鄭甘雲忍不住對羅月止道:“我說羅掌櫃為何問我有關她的事……你這一遭是捏到她命門了。”
“人們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但站在當世來看,金錢大多時候卻買不到尊貴。求而不得方生癡妄。”羅月止道,“我看她並非大惡,不過是個小孩子心性,叫她高興高興,沒準反倒能消一消心中的怨懟。”
“求而不得方生癡妄。”鄭遲風重複他的話,笑道,“我記得有人之前還說自己不通佛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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